盡管我多少有些不樂意,還是下樓買了一份今天的報紙。
殺人魔再下毒手,警方壓力重重
截至昨日,殺人魔江瀚已經通過信件給媒體留言,內容為“浴火重生”。雖然隻有簡單四字,但可以確定這與昨晚皮諾克發生的火災有著直接聯係……
看完這篇報道我才明白林嘉文的用意,於是我直接拿起電話撥通老李的號碼。
“老李嗎?是我,靳元明。”我嚴肅地說。
“元明啊,又有重大發現了?”他的聲音很疲倦。
“不是,你看了今天的報紙了嗎?”
老李停頓了一會,接著說:“你是說報社又收到凶手信件的事情?”
“對!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沒跟我說?”
“是這樣的,早上發生火災後我就一直在調查失火原因,針對醫院相關人員錄口供,一直忙到中午才睡了一會,我也是剛剛起來,正想要跟你說來著。”
“這個說法我勉強接受吧。”說完我歎了口氣,其實大家都很累,早點晚點都沒什麼。
“是誰告訴你的?陳書琴?”老李疑惑地問道。
“不是,是一個報社的朋友。”經由林嘉文得知這個消息,我自己也感到意外。
“報社的人?我知道你朋友多,但是要注意啊元明,不要跟報社透露太多信息。”老李的口吻頓時變得緊張起來。
“這點我清楚,隻是一位老朋友,並沒有特別的聯係。”我不喜歡將過去的情感往事跟太多人提及。其實老李是知道林嘉文的,隻是我擔心他會太關注我的感情私事。
我又詢問了些警方今天的進展情況。老李說他們對醫院的相關人員都進行了調查,並沒有查出有案底的人。他們對可疑的人都進行了指紋采集,與攝像頭裏的刷卡男進行了詳細對比,但畫麵實在不清晰,顯示不出麵相。從身高身材等情況來看,還是比較符合江瀚的特征。他說已經派人去報社將信件取了回來,並對接觸過信件的人做了指紋采集,看看這次在信件中能否發現些什麼。
跟第一次一樣,每間報社門口都有一個意見箱,工作人員在對其進行整理歸類時發現了信件。由於有了第一次的經驗,這次他們在下午就發現了這封可疑信件。這對警方而言無疑壓力倍增,弄得人心惶惶。老李表示,報社的領導認為這是凶手在向社會施壓,如果不進行相關的報道,凶手就不會停止殺人,所以就很隱晦地報道一下。但很明顯,如此報道正好中了凶手的圈套:一天之內,全城市民都知道凶手還逍遙法外,還氣焰囂張地與警方對峙,這隻會引起人們的恐慌和對警方的懷疑。
事情變得越來越嚴重了,看來老李必須采取緊急應對措施了。如果我是老李,眼下首要任務就是全力追捕江瀚,因為所有疑團隻有等抓到江瀚才能真相大白。他們遲早都能抓到江瀚,但是老李務必集中警力盡快找到他。
我撥了個電話給林嘉文。
“怎麼,看完了?”林嘉文好像早就料到我會打給她一樣。
“嗯,謝謝你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
“沒什麼,我隻想讓你看看我的文采。”她驕傲地說。
拿起手裏還捏著的報紙,看見記者署名,原來是她寫的報道。
“我已經拜讀過了,我還有別的事情找你。”幹脆把有關羅琳的問題拋出來。
“不好意思,我現在很忙,如果你要約我,我要看看檔期,”我聽到一陣翻查桌麵紙張的聲音,“在二十八號以後,我才有時間。”
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期,今天才二十五號。
“可是今天才二十五號,要我等你三天?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必須分秒必爭啊。”
“是警方找我談話嗎?”
“不是。”
“那不就是嘛,隻是你一廂情願地覺得是人命關天而已。”她加強語氣說出“人命關天”四個字。
“可是……”我試圖說服她馬上見麵。
“可是什麼?你又不能代表警方,況且我這幾天真的很忙。有什麼事二十八號談。”她斬釘截鐵,堵到我沒話說。
“好,那就二十八號。”我心想:最好別給我再出什麼亂子,林嘉文!
“那二十八號等我電話吧。”她仍舊那麼自我中心,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再看看手機,有兩條信息,都是書琴發來的。第一條是老法醫的電話,原來他叫方慶國。那個時代為了紀念祖國的成立,人們很流行起這類名字。我拿起油性筆在白板比較醒目的地方記錄了下來,然後看見旁邊有我睡前寫的幾個字,差點又忘了。
第二條短信中書琴寫道:“短信收到了嗎?打你電話打不通。”我馬上回複:“收到了,十分感謝,晚上是否有時間一起吃飯?”
發完信息,我先給張法醫打了通電話,跟他確認一些事。其實我完全可以直接問張法醫要方慶國的電話,可就是想聽聽書琴的聲音,難道我對她上心了?算了,現在還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喂?您好,請問是張帆法醫嗎?”雖然我手機裏一直存著張醫生的號碼,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打電話找他,平時我們都是在警察局碰麵。
“是的,請問你是哪位?”可能他沒有聽過我在電話裏的聲音。
“我是靳元明。”
“哦,原來是靳博士,我換過一次手機,之前保存的號碼沒了,所以一時不知道是誰。”
“沒事,我找您是想問一件事情。”
“請說。”他回答得很簡潔,符合他一貫冷靜、簡單的工作作風。
“是這樣的,您還記得檢查羅琳屍體時,她的指甲裏有什麼殘留的東西嗎?”
“這個……”對方沉默了一會,“沒有仔細留意,不過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沒想到這裏或許有值得注意的。”聽得出來,他好像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不過他身為一名法醫,任何小細節都不能放過,何況是指甲這麼重要的部位。
“屍體應該還沒有處理吧?那就麻煩您再檢查一遍了,說不定那裏有什麼線索。”我用比較客氣的語氣說道,畢竟我並不是局裏的人,隻能算一名顧問。
“哪裏,應該感謝你那麼細心,或許這就是破案的關鍵,靳博士給的意見肯定都是有用的。”
“不不不,張法醫您過獎了,我隻要做好自己手頭的工作就好。那沒什麼事,你先忙,張法醫,麻煩了,有事會再聯係您的。”其實我並不習慣這些客套和虛偽的對話,這不過是人類社會的副產品。
“好,再聯係。”等他說完我按下了紅色的掛機按鍵。
手裏的手機已經發燙。從睡醒到現在,不是短信就是電話,手機就一直沒有消停過。我想想還得給方慶國老法醫打個電話。不過手機還沒來得及冷卻,鈴聲卻再次響起。今天是怎麼了?
“你好。”我拿起來時根本沒看是誰打來的。
“你好,靳博士,是我。”原來是書琴,她的聲音我倒是一聽就聽出來了。
“哦,短信我已經收到了,謝謝啊,麻煩你了。”
“怎麼會呢?局長交代過,隻要是你交代的事情都要好好完成。”
“不管怎樣,都要謝謝你,今晚一起吃飯嗎?”
“我打給你就是想說這事,今晚不能和你共進晚餐了,十分抱歉,因為局裏突然安排了別的任務。”
“噢,沒關係,出了那麼大的事情,忙是很正常的,那下次吧。”
“嗯嗯,下次我請你。”她上次這麼說過,這個小可愛。
“一言為定?”
“嗯。那我先忙了,打電話就是想告訴你這個。”
“好,你先忙吧,我還要找方法醫,剛才電話不斷,我都沒時間打給他。”
頻密的電話總算告一段落了。書琴不能赴約,我也隻能去市場買點簡單的食物,自己解決了。至於聯係方慶國法醫,還是等吃完飯再做吧,這個時間打擾別人也不方便。
我隨便弄了點吃的。突然想起從前母親出差隻剩我和父親兩人在家的時候,父親總是興致很高地做好菜卻忘了放鹽,然後拿出生抽淋了淋,說湊合吃就行了。雖然味道差了點,父子倆一起做飯吃飯也是一種樂趣。男孩要成長為男人,受父親的影響是最大的,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與父親獨處的時間。到了我這個年紀,自己一個人晚飯也總是湊合著吃完。有時候生活簡單點沒什麼不好。
吃晚飯,打開電腦,瀏覽著各類新聞。本地新聞都與江瀚有關,不少專家七嘴八舌發表對案件的看法,網上評論就像炸開了鍋似的。各種專題論壇網址也紛紛出現,有人拿一些不著邊的事情出來炒作,也有人冒充專家指導警方破案。看了一會兒我索性將瀏覽器關了,再看下去隻會覺得這個社會裏的人確實太無聊了。
差不多八點的時候,我撥通了方慶國法醫的家庭電話。
“您好,請問這是方慶國家嗎?”我禮貌地詢問。
“是的,請問你找誰?”對方是一位女士,聽聲音略顯年輕。
“我是警方的顧問,叫靳元明,我找方慶國醫生。”
“哦,好的,你稍等。”她把電話放下後,我聽到她叫了聲:“爸。”然後她輕聲說了幾句話,我沒聽清楚內容。
“你好,我是方慶國。”這次是位老人的聲音。
“您好,我是警方的顧問,靳元明。想找您確認一些事情。”
“客氣了,我在報紙上讀到過你,是全國知名的犯罪心理學博士。你是來詢問江瀚的事情吧?”
“是的,看來您對最近發生的事情都有所耳聞。”
“發生那麼大的事情,誰都會關心。況且像我這種退休的老頭,沒什麼事就愛打聽。你是想問江瀚的事情吧?關於哪方麵的?”說完他輕輕咳了一聲。最近天氣不好,對老人家是一種考驗。
“是的,我主要想了解江瀚當年殺死妻子後的表現,因為那時候警方的記錄實在太少。不知道您是否還記得?”
“這件事啊……自從江瀚的事情上了報紙,我就一直在回想。今天終於有人來問我了。”老人似乎有預感會被人問及當年的事情。
“您請說。”
“八年前,剛抓到江瀚的時候,很多警員都嚇了一跳。你知道變態殺人案並不少,說是變態都是因為凶手殺人手法殘忍,但是思維意識清醒。而江瀚則不一樣,找到他的時候,他害怕極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殺人了,並且還是自己的妻子。他看見了妻子死亡的場景,既憤怒又害怕。但是當他來到警察局麵對我的鑒定時,他卻突然變得完全不一樣了。”說完他停頓了一會兒。
“他怎麼了?”雖然我看過檔案,但此時自然要明知故問一下。
“正當他情緒低落,我準備對他進行精神鑒定時。他突然變得異常激動,開始毫無理智,甚至語無倫次,然後過了一會突然大笑,說這個女人遲早都要死,能死在自己手上是罪有應得!”方慶國歎了口氣繼續說,“很快,我就明白他已經精神失常了,根據我的觀察,他並不是裝出來的,因為在人格相互轉換的期間,江瀚表現得異常痛苦。”
“方法醫,我想稍微打斷一下,根據您的分析,您覺得他是屬於未分化型的精神分裂還是偏執型的精神分裂呢?當時您有沒有嚐試對他進行分類?”
“這點我記得當時已經做出了分析,我認為他是偏執型精神分裂,因為他出現了幻覺。這是瓦解型精神分裂和殘留型精神分裂所不具備的。經過我的初步觀察,江瀚並沒有情感障礙,所以沒有分裂情感型障礙。但是有一點我需要強調,根據觀察他也有一些其他分裂症狀。”
“您的意思有可能演變成未分化型精神分裂?”我緊接著問。
“不排除這個可能。”
“謝謝,我想問的就是那麼多了。”
“不用謝。現在警方已經全麵通緝江瀚,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隨時可以聯係我。雖然我年紀大了,也可以發揮點餘熱嘛!”
“這是一定的,看來方法醫寶刀未老啊!”
“哪裏!我也隻是盡自己的義務而已。靳博士才是年輕有為,現在警方需要你們這種人才的協助。”
“方法醫過獎了。那我就不打擾您休息了,再次感謝。”
“真的不用太客氣了。再見。”等他掛了電話我也把電話掛了。
看來和我想的一樣。雖然方法醫對此有所記憶,但是仍提供不了實質性的證據。如果沒有江瀚住院期間的病曆,根本無法判斷他最後到底被劃分為哪種精神分裂症。
當偵查案件遇到了瓶頸,需要做的並不是死死抓著所有的線索不放,也不是沒日沒夜地思索。有時候放鬆心情可以得到的啟發或靈感更多。人們都會有這樣的經驗,當你對一件事情冥思苦想不得其解的時候,不如出去放鬆一下,或許在放鬆的過程中你就豁然開朗得到答案了。榮格的《動機和人格》已經科學地闡述了人專注的狀態,即人對事物的關注度越高,就越容易疲憊,甚至產生厭惡,這也是“三分鍾熱度”的由來。
運動就是其中一種放鬆方式。在工作之前,我一直都去當兼職跆拳道教練。父親讓我高中開始練跆拳道,我好歹也混了個黑帶水平。當時我每個星期去道館參加兩次訓練,但是工作後太忙碌,根本無法定時定點上道館。而打網球比較隨意,成為近年來運動發展的新趨勢,很快我也開始打網球,一般和研究生時期的那幫朋友一起去。
剛好我昨天才和黃浩東聯係出來碰麵,一會上網叫他通知從前的球友,看明天是否有空出來打場球。體育運動不僅能鍛煉身體,更可以緩解生活壓力,調節心理狀態。現在城市裏生活的人,往往缺乏對運動的認識,膚淺地認為活動隻與身體有關,跟腦子沒關,更有甚者還偏激地認為運動就是玩,隻會耽誤學習時間,造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是從前學術界的人對體育運動的偏見。
黃浩東很爽快地答應了明天打球的事情。在星期三的下午打球的人應該不多,我們決定在附近租個場地。至於明天上午,我可以好好補個覺,幹脆把手機調成靜音。
洗漱過後,我躺在床上,房間隻剩床頭的小燈還亮著。我在想陳書琴這會兒在幹什麼呢?林嘉文又在幹什麼呢?至於案情,我現在不想再思考太多,我也有自己的生活。這一刻甚至明天我都想先讓案情遠離自己,誰都需要時間去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