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溪耐心地又等了一個白天,夜晚照舊待成玉出去。文燕一如既往地跟在兩人身邊,明為伺候,實為監視。
宮殿旁種了一大片貼梗海棠,花開滿樹,分外妖嬈。鏡溪走在紅色的花海中,不動聲色地想著紙條上的東西。成玉也沒了初來時的興奮,見不到母親的失望,讓他的心情漸漸低落。
突然,從林外飛進來一直灰色的信鴿,落在海棠指頭,“咕咕”地叫喚了幾聲。鏡溪眸光一閃,不動聲色地看向文燕,果然聽到對方平靜地說道:“請夫人和公子不要走遠,文燕去去就回。”
鏡溪望著眼前的火紅,淡淡地應道:“嗯。”
文燕沒有察覺異樣,捉了信鴿,匆匆離開了。
她走後,一個蹣跚的身影出現在鏡溪的視線裏,是應嬤嬤,鏡溪立刻將她認了出來。幾日不見,她似乎蒼老了許多,頭發幾乎變得雪白,渾濁的雙眼中透出異樣的光彩。她的步子很慢,幾乎花了一會兒時間才走到鏡溪身邊。
她先把視線放到鏡溪的臉上,又移到鏡溪隆起的肚子上,動了動嘴,又花了點功夫,才越過鏡溪,慢慢離開這片海棠花海,口中含糊不棄地吟著:“……”
鏡溪幾乎是僵硬著等她離開,一動不動地垂著頭,唯恐人看到她臉上的慌亂。
“他不配做大薑國的皇帝。”應嬤嬤走近她的時候突然說道,聲音沙啞晦澀,帶著行將就木的恨意與不甘。
她知道所有的真相!鏡溪立刻就明白過來,那張黃色絹布還有絹布上的話,這個深宮老嫗早已銘記於心,根植於靈魂深處。鏡溪不明白到底是真怎樣的恨,讓她感受仇恨的折磨,甚至任由這份仇恨成為她生命的支撐。
與此同時,鏡溪也終於確定了一件事,薑明的的確確殺死了先皇與嫻妃娘娘。鏡溪握緊了拳頭,幾乎難以站立。成玉發現了她的異樣,皺著小臉,擔憂地問道:“姑姑,你怎了?”
鏡溪緩緩鬆開手,捂住肚子,極力平靜地說道:“姑姑有些不舒服,你帶姑姑去那邊坐一下好不好?”
成玉懂事地點點頭,扶著鏡溪的手向不遠處的小亭子走去。鏡溪知道暗衛一直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便借著這個機會對成玉說:“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一定要跟緊我,知道嗎?”
成玉抬頭看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信任,鏡溪摸摸他的頭,笑著說道:“走。”
亂花漸欲迷人眼。花海的小徑曲折幽深,鏡溪借著海棠花的阻擋,在花海裏繞起路來。這片海棠花有些年頭了,宮殿被封之後,便再也沒人修剪過它們,開滿紅色花朵的枝條縱橫交錯,將本就狹窄的小路遮擋的嚴嚴實實。
很快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花海裏。暗衛起初還能根據花枝的晃動,分辨兩人的位置,但是一陣晚風吹過之後,眼前一片繚亂,徹底失去了兩人的蹤跡。他們訓練有素,很快就在花海裏搜尋起來。
能夠這樣輕易逃脫,對鏡溪來說實在是意外之喜,她知道自己已經別無選擇了,隻能相信紙條上的話。這幾日,來她在住所周圍看似漫無目的地散步,其實是為了摸清這裏的路,加上從文燕那裏旁敲側擊得來的信息,她推測出後院的路,快步走過去。
隆起的肚子讓她不敢做太過激烈的動作,好在後院裏海棠花海不算遠,兩人推開破敗的朱漆大門,悄悄迅速躲進去,又把門關好。
鏡溪托著隱隱作痛的肚子,倚著牆休息了一會兒,這時門外傳來文燕焦急的聲音:“怎麼會把人看丟了?主子已經知道了,不把人找著誰也別想活著。”
鏡溪摟著成玉,把食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安靜,然後小心翼翼地帶著人向後院深處走去。
這裏人跡罕至,到處長滿了雜草,鏡溪心裏清楚,文燕早晚都會找到這裏,她必須盡快找到接頭的人。她謹慎地在破敗的回廊上穿梭者,成玉被她凝重的神色感染,乖巧地跟在她身邊。
突然,廂房的門被打開,一隻有力的大手把鏡溪拉了進去。成玉看著身邊空著的地方,臉上又驚又急,正要喊鏡溪,卻聽耳邊響起一聲溫柔的呼喚:“成玉。”
成玉順著這聲熟悉的呼喚望過去,便瞧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母親。她仍舊穿了身絳紅色的衣衫,娉娉嫋嫋的模樣,好似冬日裏的紅梅,成玉望望緊閉的房門,又望望自己的母親,臉上的慌亂褪去,快步走到鍾佳凝身邊道:“母親,太好了,成玉終於見到您了!可是母親,姑姑……”
“放心吧,她沒事兒。”鍾佳凝溫柔地說道,“先跟母親回去。”
鏡溪將衝到嗓子眼的驚呼咽了回去,挨著她麵頰的胸膛溫暖堅實,熟悉的感覺讓她砰砰亂跳的心髒安定下來。她緊張地攥住那人胸前的衣襟,聽到他在耳邊說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不,你來的剛剛好。”鏡溪仰頭看著薑和那張俊美無鑄的臉,微微翹起了嘴角,眉眼一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