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十三(2 / 3)

楊大發見了,連忙跟了出來。

“桂芝!你要幹啥去?”

“管不著。”

“可你不能走啊。”

“沒人讓你走,你願意守著就守著嘛。”

“你這是怎麼啦?”

“怎麼啦,都怪你!”

“你這又是刮的哪股子邪風,我怎麼啦?”

“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徐桂芝仍舊往前走。

“桂芝!你站下,站下。”

可徐桂芝連頭也不回地走了。

楊大發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好跟了上去。

天黑了下來。知客人打發人在外麵接了個燈。雪已停了,天仍舊陰得黑黑的,風還像抽瘋似的刮著。燈在風中不住地搖擺著。雪被風刮得在院兒裏堆起了一道道雪嶺子。

小鳳和小海跪在棺材前燒著紙。金寶收工回來也過來了,幫著在外麵迎迎前來吊喪的人,接接紙。

小鳳一邊燒著紙一邊流著淚。火光一閃一閃地映照在臉上,淚水發出晶瑩的光亮。

這時,從院門外走進來一老一少,手裏各拿著一支嗩呐,少的還拿著一疊紙。金寶忙迎上去,從少的手中接過紙,招呼說:“大爺!長發哥!來了。”

小鳳和小海忙向一老一少磕頭謝孝。

一老一少來到棺材前,少的跪下磕了個響頭。老的說:“萬田兄弟!去好,大哥我和你大侄子來給你送行了。”

說著,老淚盈眶。

有人趕緊過來將一老一少讓進屋裏。

老的坐下,歎了口氣說:“萬田兄弟這輩子,可盡是受苦受罪了。他可是個大好人啊!大夥兒知道,要不是萬田兄弟,我家長發他哪還有今天,哪還能娶妻又有了兒子……咳!想不到他就這樣去了。”

老的叫孫洪昌,少的是他的兒子孫長發。他已是五十出頭的人了,十六歲起便開始擺弄嗩呐,不管是村裏打秧歌,還是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他都願意往上湊。近些年,他在四周成了有名的嗩呐手,逢年過節,紅白喜事兒,找他的人便多了。不管誰找誰請,隻要他有功夫,覺得應該去,一定會到場的。而且從不計較報酬,給多少算多少,不給也不在乎,隻是企望能賞兩杯好酒喝就行。於是,有人便給他起了個外號“孫白號”。

走集體那會兒,孫洪昌和蘇萬田在一個生產隊,關係還不錯。他的兒子長發九歲那年的夏天,批林批孔運動搞得正火熱。一天中午,長發和幾個小夥伴到村東的水泡子裏洗澡。洗得正起勁兒,一個家夥發現離水泡子沿兒不遠處有個喂牛用的木槽子,便說弄來當船玩兒。長發幾個小夥伴一聽很好,便一起過去,七手八腳地把木槽子弄到了水裏。木槽子窄,坐不穩,左搖右晃。當長發坐上去,另一個小夥伴也要上時,木槽子一歪斜,一下鬧了個底朝天,將長發扣在了水裏。木槽子漸漸地向水泡子中漂去,幾個小夥伴緊的撲騰,可怎麼也夠不著。越往裏水越深,又不見長發露頭,幾個小夥伴急得哭叫起來。

正在這時,蘇萬田午間放牛路過這裏,聽見孩子們的哭叫聲,趕忙跑了過來。聽孩子們一說,忙甩掉上衣,跳進了水裏。當他把長發從水裏救出時,長發早已被水灌得不省人事。

孫洪昌就長發一個兒子,知道此事,非常感激蘇萬田,並將這件事兒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孫洪昌是今天傍晚時才知道蘇萬田死了。吃晚飯時,他一邊喝著酒一邊歎著氣說:“一個大好人說死就死了,真是好人沒好命啊!”

老婆說:“照我說,蘇萬田死了是享福了,要不活著也是受那女人的罪。”

孫洪昌說:“徐桂芝這個女人也太狠毒了,好歹也是夫妻嘛,怎麼能這樣對待哪!”

長發說:“徐桂芝是狠毒了點兒,可我看也不能全怪她。”

孫洪昌說:“你這是什麼話,不怪她,那怪誰?”

長發說:“他們倆本來就不相配,聽說要不是那時領導瞎捏合,他們倆怎麼也不會到一起,也就不會有今天了。”

孫洪昌說:“那時領導也是為他們倆好,誰想到會有今天。再說,徐桂芝那女人也實在太過份了。”

老婆說:“像徐桂芝那樣的女人,早晚有一天,是不會得到好報應的。”

孫洪昌說:“長發!晚飯後跟我到蘇家去,你能有今天,可不能忘了你萬田叔啊。咱們不能做那種知恩忘義的事兒。雖然他活著時,咱們沒報什麼恩,可咱們心裏有著他。現在他死了,咱們不能為他做別的什麼,就為他吹一吹,送一送他吧。他活著時沒有體味到什麼溫暖,別叫他在黃泉路上更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