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遠行過後(2 / 3)

小夥子們中,我和小龍最親近,他有很多趣事。比方說他愛唱歌,有一次去他宿舍玩,經過一個通風的過道時他忍不住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我們誇獎他唱得真是中氣十足啊,他得意地說:“那當然,你們知道嗎,這個風口是最佳的練聲場所,我就是在這唱得多了才有中氣!”我們笑得直打跌。後來我每當路過這種過道時,都會想起他對著風口唱歌的樣子。

他們那個鎮出茨菇,每年過年時,他們就用買個上百斤茨菇,用麻袋裝了,給我們每人家送一袋。我家的人都愛吃他們送的茨菇,我奶奶經常說:“佘田橋的茨菰啊,真是又大又水靈,不像其它地方的一咬一口渣。”有次我和小龍開玩笑說,我這是沾了娟子和郭豔的光啊。小龍一本正經地說:“那可不是,我真拿你當好朋友的。”後來他追求娟子未遂,兩人就漸漸淡了,但過年時,他們還是給我家送過兩年茨菇,以至於這群小夥子在我奶奶心目中一直扮演著“茨菇老人”的角色,直到如今,老人家有時候還掛念著佘田橋的茨菰和那些笑眯眯很講禮數的小夥子們。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小圈子就慢慢散了,大家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有的忙著打拚事業,有的忙著泡妞戀愛,娟子和郭豔相繼結了婚,新郎都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反倒是我,還和他們保持了一段不鹹不淡的聯係,生日的時候雖然不再串門,彼此還會記得發個短信。

再後來呢,我的手機中不再有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電話,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我終於明白,如果把人生比做一段旅途,那麼朋友就是你在途中遇中的旅伴,曾經親密無間,走著走著,就突然走散了。

我們的身邊,會不斷有新的旅伴。時間過去一天,舊日朋友的影子就淡去一分。或許有一天,我們終將相忘於江湖。但是他們會留下他們的烙印,在很多地方。就像我今晚聽到這首《情緣巴士站》,就會想起,曾經有這樣一個朋友,喜歡對著空無一人的風口大聲唱:一步一想心中向著渺茫,沿路掛著城市新裝.他的聲音中氣十足。

有次和來自舟山群島的一位姐姐聊天,她說那裏有很多無名的小島在拍賣,聽到這我不禁怦然心動。舟山啊,那可是傳說中的桃花島所在之處,我多想買下其中的一處小島,去那裏長住。我才不想學黃藥師做個孤獨終老的島主,我隻是想和我的朋友們,麵朝大海,把酒臨風,過上一種呼朋引伴的集體生活。

江湖傳聞我是一個習慣於獨來獨往的人,其實那隻是一種假象,就像村上春樹小說中所言:哪裏是喜歡孤獨,隻是不想勉強交朋友而已。所以我最喜歡的金庸小說人物是令狐衝,他天性熱愛交朋友,販夫走卒亦能與之為友,不管是華山之巔還是五霸岡上,衝哥所到之處總是一團熱鬧。推杯交盞談笑風生之際,江湖不再寂寞如雪。

或許你會說令狐衝太過熱愛集體生活,這不符合我們對於傳統英雄的定義,傳統英雄往往要像獨孤求敗那樣天地孤影任我行,但是如果英雄的宿命是孤獨,我想令狐衝會淡然一笑說,這樣的英雄不做也罷。我們的衝哥是歡樂英雄,正是圍繞在他身邊的朋友,如采花大盜田伯光,如風情萬種藍鳳凰,如狂放不羈向問天,造就了令狐衝簡單美好的江湖生活。

在這個江湖裏,你毋須裝模做樣,更不必處心積慮,我們隻需要敞開心胸,憑著直覺去結交天下值得交的好朋友。這個值得交的標準無非四個字-----氣味相投,談得來的話,便是淫賊又何妨,談不來的話,哪怕你是少林掌門我也要掉頭就走。

讓那些所謂的主流評判標準見鬼去吧,我隻希望這一生能多遇見幾個性情機投的好朋友,我們在茫茫人海中一見如故,我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我們撫掌大唱《滄海一聲笑》,我們在一起即使什麼都不做,那也是最美妙的時光,因為我們心心相映。

我想不單是我,大多數中國人都向往這種美好的集體生活吧,所以古龍的《歡樂英雄》才這麼有市場,所以蘭亭集會、曲水流觴之類的聚會才演變成了國人心靈史上最美妙的一幕,所以竹林七賢、商山四皓才如此令人景慕。在中國的隱居文化裏,最理想的隱居方式並不是離群索居,而是和三五好友,相與遁世。即使高潔如陶淵明,在歸農之後都惦念著要移居到另一個村子,“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朝夕”,因為那裏有誌同道合的好朋友啊。沒有朋友的生活將會怎樣?簡直不敢設想。

也許是抱了太大的熱望,對於這種美好的集體生活我一直求之而不得。在我幼時,曾經將這種向往付諸於行動。那時我們村的小夥伴們都深受武俠小說的影響,癡迷於稱兄道弟,我們曾經在一起自編自導自演過許多行為藝術短劇,現在想起來還興味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