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與不切,在男人這裏,是和生存毀滅同等深奧幽玄的難題。
最終,謝宗晤還是選擇切,不切壓根出不去,死在斬情關裏並不是什麼光榮死法。尤其在大爭之世將臨,第七元會隻剩下幾百年的時候,說不定連被困死的資格都沒有,就隨著真神界一道被毀滅。
念頭打定,真到斬的時候,謝宗晤還是有些不舍得。翻轉說,也是累世情緣,如果不是心中有不舍,真是當初見到葉含章時就弄死她了,如不真是柔情根植於心中,不弄死也能離她遠遠的。
“詩家道:無情尚不離,有情安可別,到這境況,也隻能盼望著詩家所言都是真章。”謝宗晤手持長劍,站在斬情關中,四顧之下卻是一片茫然。他根本沒想過選無情道,壓根不知道怎麼斬情之餘,也充滿對人生命運的種種迷茫。
“這時該有個人說說話。”可這裏沒人。
咦,不要緊,他大可以把自己分成三個來講,先是“老”紈絝上場:“人何異於萬物,無他,有情爾。世上風景可愛,世間佳人堪賞,如此好風月,不領略一番,豈不是白來世上一遭,何況你已經找到世間最好風月景要就此空擲……還是人嗎?”
接著是永宣帝:“男兒立世間,因何以情誤,大爭之世在即,你仍是有情便足,親友皆可棄之於不顧?”
謝宗晤:“師妹自然是世上最壯闊動人的風景,但於我這世間也確實還有比壯闊動人風景一樣重要的。父母生我,生恩養恩豈能不報,宗門長輩,雖早年我渾不是東西,卻也並未棄我不顧,雖然多半是礙於我父我母,殷殷關照卻作不得假。”
永宣帝:“知道就好,世間恩義豈有受而不思還報的。”
“老”紈絝:“說得對,但有句話說得好,親義足珍貴,真情世所稀,難得求到,怎能輕易斬去。”
“不斬去要怎樣,等死?”永宣帝一語中地。
“斬去與死何異?”“老”紈絝無比堅定。
謝宗晤:嘖,剛才要隻分出其中一個來,就不會這樣了,管是永宣帝還是“老”紈絝,一個都能定事,兩個……還不如剛才就自己琢磨呐。
最後還是永宣帝占上風,本來麼,“老”紈絝怎麼幹得過當了幾十輩子皇帝的家夥,謝宗晤心中比“老”紈絝又多了父母宗門。即使是這樣,“老”紈絝還堅挺地固執著,每到謝宗晤下定決心,要揮劍斬去時,心中總會徒然生出一股不舍之情來。
這一劍斬下去不難,難的是,他心中總覺得對不起葉含章。世間每一個美人,在“老”紈絝眼裏都是值得好好嗬護的,更何況葉含章是他心目中世間最美的美人,再無任何風景可與之匹美。“老”紈絝有種“我求了一輩子的風景,好容易才得到哩,打死我也不肯翻臉無情揮劍便斬”的心思。
也不知在斬情關中遲疑猶豫,下定決心再遲疑猶豫,再堅定決心多少次,更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在謝宗晤艱難無比地揮出那冥冥中一劍時,那一劍斬去的仿佛不是情,而是將他的心與魂都掏空了般。如白雪在春陽中消融,似淡雲於天際漸散,又像是澗低流水托著一葉輕舟遠去,那輕舟上承載著所有,卻如空無一物般輕飄飄逐水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