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地王宮如柳祁所言,一點談不上宮禁。但一進了相國殿,仿佛是另一個天地,端的是秩序森嚴,可與昔日天家太後宮殿相比。柳離越發的拘謹起來,到了會客室便端坐著,大氣不敢喘一個。宮女上茶,柳離笑道:“謝謝姐姐。”那在大老粗虞地長大的宮女竟有些意外,靦腆一笑退下。眾侍從也私下議論說,天家長大的公子就不一樣,長得又漂亮,又愛笑,說話也好聽。
柳離呷了一口茶,入口的感覺使他極訝異,這顯然是天家江南才有的春茶,在塞北就是千金也難買到。這溫潤的口感卻叫柳離無法細心欣賞了。他沒坐多久,就聽見腳步聲來,以及窸窣衣裳滑地的聲響,很快門就打開了,先是豫司走了進來,說:“相國來了。”柳離趕緊行禮拜見,頭也不敢抬,隻見到那雙鑲著和田玉的黑色絲綢做的鞋子。那柳離卻想起:“爹爹說來了一個月,連敖況的鞋子都沒見著,這回我算是見著了。”想到這個,柳離又覺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先前天家太後不大喜歡柳離,也有原因是柳離長得像柳祁。柳祁未被改頭換麵之前,也是京中萬人迷的公子哥,儒雅中帶著些風流氣,是竹葉,又是桃花。柳離雖比不上柳祁年輕時放浪形骸,但也天然有些勾人的態度。隻是柳離在深宮長大,不曾知道自己這方麵的優勢。到了三危首都,雖然頗多人對他獻媚,可他總覺得這些人都是為了他的食邑,卻沒想過單憑他的模樣性情,就足夠讓許多人動心了。
若當年風華正茂的柳祁與如今含苞待放的柳離放在敖況麵前,那敖況還是毫不猶豫地要愛上柳離。大概柳離與柳祁風情上的差別,在於柳祁極明白自己的優勢,又極明白該如何利用。不比柳離,總不知道自己可愛之處,反而來得更可愛。
柳離戰戰兢兢地低著頭,不敢看敖況一眼。敖況卻極想再看一眼柳離的臉,便伸手扶起他:“你我是故人舊友,哪裏需要這些繁文縟節?”柳離這才抬起頭,看見敖況那鼻子、眉毛、眼睛都是一樣的,相貌看起來卻又不同了,要說有什麼不同,柳離又說不上來,若說像璞玉經過雕琢發出光了,那敖況本來也是美玉之貌啊。隻是如今不知為何,更為璀璨了。
柳離卻還是老樣子。敖況笑笑說:“你還是老樣子。”柳離聽不出這話什麼意思,隻說:“是呀,倒是相國大人,比以前更氣度不凡了。”敖況聽了這話很受用,隻說:“別人說這話,我都不信。偏你說的,我就覺得是實話。”柳離笑了:“這原本就是實話。”敖況又說:“你也別叫我‘相國’了,仍像以前那樣。”柳離卻道:“這恐怕不合規矩吧?”敖況卻笑道:“要合規矩,我還得喊你聲‘邑主’,你又叫回來一聲‘相國’,也不嫌累!”柳離隻笑著答應了。
敖況又讓柳離坐下,宮女又奉上些果品,二人便敘起舊來。柳離原還有些忐忑拘謹,可卻見敖況言談說話還是老樣子,沒半分不同。柳離便也很快與他重新熟絡起來,如同入了舊時光,那柳離似渾然忘了敖況如今是位高權重、殺伐果斷的虞族相國了,仍當他是昔日那個韜光養晦、閑雲野鶴的年輕王子一樣。但柳離心裏隱隱還是感到區別的,尤其是敖況身上自然散發的迫力,也一直提醒著柳離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