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師自忖衝撞了柳祁,便不說話。柳祁也懊悔無端對他發火,有失風度。那柳祁原本裝著步態蹣跚,但實際上確實是真的有些不勝酒力,剛剛一陣失神,腳下沒注意踩空,果然一滑,要跌倒了。琴師才將他扶住,那柳祁被琴師環住,心裏不覺有些疑惑,那琴師的臂彎不似個樂師的,倒像個武人的。
柳祁輕輕眯了眯眼,眼神裏露出那特有的精明,細細地打量著琴師的臉。琴師低頭看著他,像是一尊雕塑,沒有一絲表情,也沒有什麼破綻。二人定在那兒,風一吹,吹動他們的衣袂,說不出什麼話,卻又有人從角門走出來,嘿嘿一笑,說:“劍少爺家的!”柳祁渾身一震,推開了琴師,才轉頭看那人。
誰誰誰家的,通常是用來指代女人的。可這“劍少爺家的”,指的倒是柳祁這個已經當了官的大男人。柳祁心裏不能說很舒服,但還是得應答,回頭去看,卻見是大王子身邊很得臉的跟班九哥。九哥本是個宮奴,但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他還是大王子的心腹,尾巴自然翹到天上去了。
柳祁朝他笑笑,說:“九哥啊?大王子醉得怎麼樣了?”那九哥笑嘻嘻地說:“大家都醉了,就你倆清醒。”柳祁但笑道:“喝得不多,待會兒還得回去。”九哥卻笑道:“回去做什麼?你家劍少爺不在外頭麼?柳主簿要是喜歡的話,在這兒過夜,又有誰敢說?”若說柳祁剛剛還有在美人懷裏、清風月色中的幾分旖旎,如今看見九哥的嘴臉、聽著他嘴裏的言語,那點柔情蜜意也是半點不剩,隻有惡心和難受。那柳祁推說了醉酒難受,便請辭回家了。
柳祁這正要出門,卻見門外隱約有火光。那柳祁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卻見火光下有隱約寒芒。那柳祁嚇得一身醉意都散了,趕緊往回跑,卻又撞上了琴師。那琴師見他行色匆匆,便問道:“怎麼了?”那柳祁卻說:“這可壞了,有官兵來查。”
原來那點點火光,必然是多人舉著火把,火光下映著寒芒,必然是有鎧甲、刀劍一類,柳祁推測十有**是官兵來掃場了。
琴師卻說:“您喝醉迷了眼吧?連大王子都來這兒消遣,還有誰敢來查?”柳祁冷笑道:“說不定是歡王子呢!”那琴師見柳祁說得真切,便凝眉說道:“這樣的話,您也不能逃。”柳祁卻道:“什麼?”那琴師便道:“大王子已醉死了,歡王子一進來肯定能將他拿住。他被拿住了,大家也被拿住了,卻隻有您脫身了,大家又會怎麼想?”柳祁聽了琴師的言語,卻笑道:“你倒是很有主意的。可惜我寧願被大王子疑心記恨,也不願意因為嫖娼被捕。你還記得麼,我是‘劍少爺家的’。這事傳出去,劍少爺這臉還要不要了?”琴師聞言,神色竟然有些不自在,隻是又沒說什麼,隻默了半晌,說:“那我帶你走暗道。”
這地方有暗道也不奇怪,到底是個做違法生意的。琴師帶著柳祁從暗道離去。那柳祁走了,卻又對琴師說:“你也不宜回去,否則將你抓了。”琴師卻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叫我不要回去,卻也不打算帶我走,我又該怎麼辦?”柳祁一時語塞。他確實不打算將琴師帶走。無論多傷自尊,他還是得維護好自己“劍少爺家的”的身份。他現在逃跑,顯然是得罪大王子了,劍少爺這邊他可不能再得罪。
柳祁見著這個琴師說話有意思,行動卻更有意思。琴師輕輕撫摸了柳祁的發際,似摸著貓兒一樣的樣子,柳祁也似忽然被撫摸的貓兒一樣瞪大了眼,露出了點警惕的神色。那琴師卻收回手,說:“那就再會了。”說完,琴師便轉身離去。
這帶隊的人確實也是敖歡。敖歡不過是想要借機坑一把大王子,又他聽說柳祁從不過夜,後半夜的話,應該不會抓得住柳祁,這才入夜逮人。大王子果然被拿住,說他在國喪期間光顧暗娼,真是不知檢點。大王子以及一眾人都被逮住,唯獨柳祁沒事。這可氣壞了大王子,大王子喝了酒沒什麼理智,一生氣居然將柳祁也拉扯出來了。敖歡一聽,覺得大王子真是腦子有坑,但也沒辦法,隻好叫人傳召柳祁。柳祁也是一臉懵逼,沒想到大王子的操作這麼風騷,他滿腦子都是該怎麼跟劍略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