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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祁像是一棵樹,站在了雨中好久。樹有散開的樹冠,他有張開的雨傘。雨滴滴答答的從樹葉跌落,打落在碧色的傘麵上,又一陣滾動的跌了下來,濺碎在柳祁的腳邊。柳祁的腳仍不自覺地踩著腳下的那顆小石子。

慢慢地,有人從石階走上來。也是打著傘。柳祁像是有些吃驚,但那點兒吃驚又好像是裝出來的,隻是禮貌而已:“我以為你不來了。”柳祁看到魏略撐著一把油紙傘,臉上的神色難言難辨,眼神又是難舍難離。這樣的魏略,是斷不會恨他的。一想到這個,柳祁的胸腔終於有盈滿了氣魄和自信:“略兒……”這個稱呼一出口,柳祁胸中的自信又削弱了幾分,有些自悔地笑笑:“我該怎麼稱呼你?”

魏略說:“這是無所謂的事。”柳祁一陣啞然,半天才說:“我記得你以前還很在乎的……關於你的過去。你時時問我。求我要告訴你。”那柳祁說著,又輕輕一笑:“其實我對你的過去是真的不很清楚,當時隻能一半哄你,為的是……”為的是摧毀魏略的自信,以便更好的掌控魏略。這話過於不堪了,柳祁也不忍說,可他不說,難道魏略就不明白嗎?

魏略此刻的眼中可有恨意?就算沒有恨意,會不會也惱他?

柳祁沒有探究,隻心虛地別過了臉,看著綿綿的細雨,又說:“你身體剛好,下雨了就別來了。”魏略的語氣沉靜似水:“那你為什麼一直在這兒等著?”柳祁手裏把傘柄抓得更緊了些。但語氣也是很平靜:“看看雨景也不錯,好久沒有這番閑情逸致了。”魏略柔然一笑:“那也是。這兒波譎雲詭、勾心鬥角的,我以為你總樂在其中,從不知疲倦。現在看來也不像。”柳祁聽著魏略的話,心中有些觸動,淡淡說:“你該走了。”

你該走了。

這四個字說得不輕不重。

魏略的身體尚未複原,因為柳祁送來的一封信,死命的趕來,沒想到沒聊兩句,就已經得到了答案。魏略苦笑:“阿歡也是這麼說的,我該走。”柳祁和敖歡是一樣的考量,認為魏略不能留在京師。魏略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失望:“你也算是頭一回說了一句真正為我好的話。”柳祁這才隔著琉璃似的雨簾看魏略的臉,那張俊美的臉龐、那動人的神情,柳祁也是滿目柔情的:“我有時也是想對你好的。可時機總是不對。”

這話聽著是何等狡猾、不負責任,無論是哪個有點頭腦的人,聽了都要往柳祁臉上招呼一個巴掌。魏略自認為很有頭腦,卻竟甘之如飴,這甘到了頭卻是苦的,魏略強行壓下舌尖上的澀意,笑道:“你難道不該走?”柳祁聞言一怔,似不明白魏略的意思。魏略繼續說道:“你在這兒也不安生。”魏略不敢說出“跟我走”這三個字。便柔柔地遞出這麼一句話,他相信柳祁一定能聽明白。柳祁果然聽明白了,聽得他心裏一陣地動山搖,柳祁原想過這次會麵的許多可能,他甚至連金瘡藥都備好了,想著就算是挨打了,隻要不打臉,都不還手。

那柳祁一頓足,隻覺天旋地轉,半天才回神,終於是也無風雨也無晴的笑了:“胡說。天子腳下,哪有什麼不安生的。”

魏略原知會這樣,聽見這話,還是一顆心泡進酸水裏似的,可他也能裝得波瀾不驚:“可不是。是我多想了。”

柳祁慢慢地低下頭,看著腳下的小石子不知什麼時候已被風雨刮走,地上隻是泥濘不堪,將他鞋襪都浸染出土色來了。那柳祁又說:“你真的該走了。”魏略淡淡應道:“嗯。”

魏略說要走,敖歡立即說可以。魏略倒被敖歡的這個幹脆嚇了一跳:“咱們就這樣走出京師嗎?”敖歡笑著:“什麼‘走出’京師?我們這麼尊貴的人兒,當然要被大轎子抬出去才是。”

魏略笑道:“那你真是會想,皇上能不能放人還是未知,你還想他歡送我回去?”敖歡點頭,說:“和你們這些天家人交流是很麻煩的。”魏略便道:“可你有總結出什麼經驗嗎?”敖歡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雪白的虎牙:“當然。”這俏皮的樣子讓敖歡看起來神采飛揚:“若說真有什麼好經驗,那就是不要提出讓對方會拒絕的請求。”魏略卻道:“這豈非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