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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祁氣得眼角都發紅了,可是在魏略看來,這點怒氣好像幼稚、好像嬌癡,唯獨就是不嚇人。柳祁憤憤然的,但也不至於和魏略鬧翻,往後退了兩步,這次魏略沒有握緊他的手,便由他溜走了。當魏略回過神來想抓緊的時候,伸出手指隻能撫到該人半片衣袖。

柳祁扭過身去,臉上頗有些別扭,但這點不自在瞬間退散,微笑又浮上臉上來。柳祁說:“你先去忙吧。”這句話仍是輕輕柔柔的, 聽不出氣來。但魏略偏偏知道他生氣了。魏略便趨近了一些,作揖說道:“是我錯了。”柳祁忙笑道:“大人何錯之有?”魏略便笑道:“那不然就是大人的錯了。”柳祁心中冷笑,卻道:“哦?閣下該不會想說是我太過迷人的錯吧?”這倒套路得很,這一招可謂是柳祁玩剩下的。

魏略臉色不改,卻道:“當然不是。”柳祁便道:“那就罷了。”魏略卻繼續說道:“繼續你我都沒錯,那就最好了。”柳祁不覺失聲,訕訕笑著,不愛搭理他。魏略卻說:“那卑職先告退了。”魏略向來自傲,也不認為輸了常自碧什麼,還是頭一回這樣柔柔順順地說一句“卑職”,柳祁聽了,卻一點也不受用,臉上仍笑:“慢走。”

柳祁氣得發瘋,心想這都是什麼破事兒。

以往讓他踩在腳底的人,現在一個個的都踩到他的臉上了。

魏略原想為柳祁順氣,但想著柳祁正在氣頭上,無論如何也順不過了,且那柳祁薄怒卻堆笑的模樣,看著倒更美貌可口了。柳祁昨夜沒睡好,今日也沒精神,在書閣裏昏昏沉沉的,舍人倒很會察言觀色,說這隔間裏鋪好了小床,可讓柳祁眯一會兒。那柳祁便往小床裏躺下,半日頭來,都是惺忪的,忽然想起魏略少年時水蔥似的模樣,笑得好,談得好,十指也是水蔥一樣,柔軟的,握在柳祁手裏似一團棉花。還能彈琴,隻彈柳祁愛的曲子,每一個停頓、每一次轉調,都最符合柳祁的品味,高高低低,都隻為柳祁一個人彈弄。

“啊……”柳祁忽然醒了過來,似乎是被什麼動物的鳴叫聲弄醒的。

據說是皇後知道皇帝喜歡清靜,偏偏在後宮裏養成群的雞鴨鵝以及各類噪聲很大但不大會傷人的動物,每天喔喔喔呱呱呱嗷嗷嗷的。這些動物也是厲害,在後宮裏能吵到這內閣殿來。柳祁不覺一笑,隻想道,皇帝廢後是誌在必得,這些雞鴨鵝以後也不知是什麼下場。

舍人見柳祁醒了,又來奉茶,供柳祁漱口,又擰了巾子給柳祁摸臉。柳祁抹了抹臉龐,忽感這巾子頗為柔軟,放在手裏捏了兩把,仔細打量,卻是件繡著精致花紋的絹帕,不是議事殿裏隨便拿來的粗布,應該是此人的私物。那柳祁斜眼覷了那舍人,若是上午值班的那個舍人,必然會慌忙低頭,隻這個舍人卻微笑迎視了柳祁一眼,才狀似恭謹地低頭。柳祁問:“你是叫方尤是嗎?”方尤語氣似很歡喜:“是的,難為大人記得。”柳祁將那絹帕放回方尤手裏,說:“聽說你的新科的進士。”方尤道:“不過一讀書人。讀書人誰不知道大人乃當年恩科狀元,使人好生欽佩羨慕。”

柳祁好歹是個貴族,自幼有好老師指導,天資也不錯,但文章也不可能一等一的,到底他的心不在做學問上。那回他以常自碧的身份考試能上金榜,不過仗著自己從前就認識主考官,知道主考官喜歡什麼文字,他就故意寫成那樣。果然能得到殿試席位,他也是官場老油條了,上了金殿,在天子跟前應答自如、對答如流,難道還能輸給愣頭青書生嗎?這才讓他做成了這個狀元。

柳祁新科狀元,但也是從這個內閣舍人裏混起來的,心裏也明白眼前這個名叫方尤的舍人很有心思。那柳祁便笑了笑,更方尤多閑敘了幾句。方尤也頗為自如地應答。柳祁和方尤說了幾句閑話,卻忽聽見皇帝召見,柳祁忙抖擻了心情,前往見駕。

天子不在正書房見他,隻在禦花園一處池塘,皇帝一個人在池塘邊看著水裏的遊魚。這禦花園一角頗為開闊,四處沒有躲人的地方,倒算得上是一個談話的到地方。柳祁來到皇帝身邊時,悄悄打量四周,果然是四下無人,隻是五十步外站著一個侍衛。柳祁也認得,那是天子頗為寵信的侍衛,名叫流星。

柳祁見這個陣仗,心中倒是有些虛了。但天子的眼神落在他的臉上時,還是看到那個泰然自若的常太傅,而不是一個心中發虛的病柳祁。

天子看了這柔順斯文的常自碧一眼,目光又似垂柳一般映在池塘,就平平說了兩個字:“柳祁。”常自碧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還是很平靜的,雖然第一次聽見天子這樣叫他的時候,他確實是嚇得魂不附體,膝蓋先於意識地發軟。

柳祁一直不安,但卻沒想到身份真的會被揭破。他甚至想過,如果他被查出問題的話,應該是太皇太後首先知道。畢竟太皇太後麾下有那夏炎盛,夏炎盛掌管著內衛府。內衛府是太皇太後設立專門探查情報的機構。柳祁以常無靈族弟的身份考取功名,原本那履曆也是清清白白的,沒想到天子在與常自碧相處中卻起了疑心,覺得常自碧言談舉止和履曆上的出身不符,命夏炎盛細查。夏炎盛細查方覺異常,聯係到柳祁服毒之間種種蹊蹺,推理可能是柳祁與常無靈串通,詐死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