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的陸婉綰成婦人發髻,頭上的金釵依舊,隻是她不再穿那身紅衣了。
當年流落在外的陸家人再次聚集在已經荒草叢生的劍霞山莊,陸婉焚香祭祖,在祠堂的牌位上加上了陳銘的靈牌。
陳銘看著陸婉持劍殺盡了當年圍攻的人,看著她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紅,看著她將當年誣陷陸家的人於眾目睽睽之下斷其四肢,看著她手上的殺孽越來越重,看著眾人稱呼她為血娘子。也隻是歎了口氣。
隨她去吧,大不了下地獄走刀山火海,油鍋烹炸的時候自己替她走一路罷了。
陸婉終於報了仇,卻換上了難得的金繡紅裝,一步一步走進雲山派的山門。
“我此次來,是完我夫君死前之念。”陸婉在掌門麵前跪下磕了幾個頭,抬手給他奉茶。
陳銘跪在她身邊,看著已經發須全白的師父,跟著她一起磕了幾個頭。
師父歎了一聲,還是接過了那盞茶水,喝了一口問:“銘兒葬在何處?”
陸婉又磕了個頭,卻沉默不答。
罷了罷了,老師父又歎了口氣,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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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婉在葬陳銘的地方又修了個山莊,名字取得好聽,叫銘婉山莊。淺顯易懂,這裏是陸婉和陳銘的家。
又到中秋,陸婉靠坐在陳銘的碑邊,一身紅衣,喝了點酒的臉上有點紅。
“前兩日我出去的時候,不知道是哪個門派的後輩見了我,嚇得臉都白了。還小聲說‘看,那是血娘子。’真當我聽不到呢。”陸婉又喝了口酒,麵上帶著當年月下一樣的笑容說:“什麼血娘子,陳娘子才對。”
陳銘坐在她身邊點頭,又聽見她說:“陳銘,這是第幾年了?”
第九年了,陳銘開口說。
“第九年了吧。”陸婉撫了撫鬢角。
“當年你說來日要幫我把龍鳳花燭,鳳冠霞帔都補上,如今也不見你來。”陸婉手滑過冰冷的石碑。
她哽咽說:“怎的也不見你入我夢一次,是嫌我殺孽太重不想見你我嗎?”
不是的,陳銘說,我就在你身邊啊,一步也沒有離開過。
陸婉哭了一場伏在地上睡著了。
陳銘沉默著看著她的睡顏,昔日少女的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細紋,烏發裏也有了白絲。自己雖然還是死去時的模樣,卻連給她披上一件衣服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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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年,陸婉四處遊玩,喬裝打扮,陳銘也一路隨行。聽聞天劍門滅門,陳銘心中悲憤,過了段時間陸婉路上撿著一個小輩的弟子。
陸婉愣了很久。然後嗤笑了一聲,那模樣倒真像陳銘。
呸,有什麼像的。陳銘打量了那小子幾眼,不就是是個活人而已,別的什麼比得過自己。
看著陸婉指點了他幾下,陳銘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等到他看見陸沉璧和謝鬆吻在一起的時候,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莫非天劍門和劍霞山莊是注定的緣分?就算沒有在自己和陸婉身上實現,後人也要結成一對的。
陸婉漸漸老去,血娘子的稱號還在流傳。
都說她雖為女子但替家人夫君報仇,實乃不易,有人說她是第一的高手,又有人說她那死去的夫君才是第一,她的功夫都是從她夫君處學來的。
陳銘聽見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了想自己現在應該是打不過陸婉的。
這些聲音陸婉都聽不見了,她躺在床上已是彌留之際。
前些年的打打殺殺耗費了她大量精力,陳銘不在,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找過。
陸沉璧雖然親近他,但總不能日日侍奉在她這個祖母身前。
人之將死,陸婉一點也不怕,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高興。
自己就要見到陳銘了。這些年隻自己一個人的日子終要到頭了。
恍惚間她看見陳銘站在自己床邊,手上還拿著那件她最喜歡的金繡紅衣,對她笑著說:“妧妹,我來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