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人(1)(2 / 2)

伊格納茨無力地鬆開手——隻是短短這麼一會,他的手指就在男人的脖子上留下了紫紅色的手印。

他意識到,不論這幾百年裏他做了什麼,在這個男人麵前他都是跪著的。

他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場景:天邊黃昏的餘暉像是沒有幹透的鮮血,水車,牧場,還有潺潺溪流,他攔住了一位趕路的人類施法者,問他能不能收自己當學徒。

“我非常能幹,隻要您教過一遍的東西都不會再出錯。”

人類施法者掀開兜帽,露出一張還算英俊的麵龐——如果他笑一笑,或許能夠迷倒村莊裏的所有姑娘,可伊格納茨認為,男人皺著眉的模樣同樣該死的性感。

他恭敬地跪在穿長袍的人類施法者麵前。

“我什麼工作都會做,隻要您肯收留我。”

“我還缺一個學徒。”在他以為自己肯定要被拒絕時,男人開口說話了。

他的嗓音帶點沙啞,但仍舊好聽。

盯著男人脖子上的手印,伊格納茨倒退兩步。

在盛怒的驅使下,他差點就殺了他。他都做了什麼啊?

“過來,我的學生。”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幾百年來,他的老師第一次向他招了招手。

即使心底一個角落在大聲警告這可能會是陷阱,伊格納茨仍舊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近。

“您叫我嗎?”

“是的,我在叫你,我的學生。”

虛弱無力的手臂攬住他的脖子。伊格納茨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吸血鬼本來就不需要呼吸。

不帶血色、近乎透明的皮膚,淡色的嘴唇,他看起來就像是來自深淵的魅魔。

吸血鬼是沒有心跳的,但伊格納茨就覺得自己的心髒在劇烈跳動,近乎疼痛。

疼痛?他低下頭,盯著從自己胸前冒出來的一截刀尖,像是根本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一般。

鍍了銀的短刀從背心插進來,灼燒的痛楚從刀口擴散。

伊格納茨不用回頭就知道,握著刀柄的人是誰——埃德加·弗格爾桑,他曾經的合夥人,也是背叛了他的那個叛徒。

“這是您的意思嗎?”他目光鎖死在黑發男人的臉上,“是您的意思嗎?您選擇了他,就為了殺死我?”

他懷裏的男人虛弱得要命,哪怕他身受重傷,也能輕易地殺死他。

但是他一點都不想這麼做。

他想要親吻他的嘴唇,可是埃德加殘酷地將短刀旋轉了半周,徹徹底底攪碎了他那顆早已不會跳動的心髒。

——即使是他這樣強大的吸血鬼,麵對心髒被摧毀和銀器的雙重打擊,也難以逃過死亡的陰影。

他想要念咒語。他不願意傷害眼前的男人,但不代表他不會傷害那個背叛了他的叛徒。

第一個音節剛完成,他的就意識到自己發不出一點聲音了。

“是您嗎?”

每個施法者都知道該如何控製自己的學徒,他的老師也不例外。

他還記得自己犯錯了被懲罰的那些日子——不能施咒,不能說話。

過去的幾百年裏,他一直防備著這個,但此刻他已經分不出神來製止自己的老師了。

“您會到地獄裏陪我嗎?”他的聲音驟然出現在男人的腦海裏。

即使勉強施法消耗了他所剩不多的全部體力,他的老師仍舊那樣冷酷,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吸血鬼是沒有靈魂的。”

“是嗎?”伊格納茨吐出黑色的血液,繼續用他自己的方式“說話”。

“您籌劃了多久?我都被您騙過去了。”

“很久,你想不到有多久。”

看著自己曾經的學生死去,男人眼裏終於出現了一點近似於惋惜的情緒。

“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答應教導你。如果給我一個回到過去的機會,我一定不會再選擇你成為我的學徒。”

聽到對方直言自己後悔了,伊格納茨瘋狂地大笑起來,“但是我不後悔。”

“動手。”

男人露出厭煩的神情,“讓他離我遠點、”

埃德加扣住他的肩膀,將他的軀體從男人身上拖開。

不願意就這樣離開自己親愛老師的伊格納茨伸出手,隻是那隻手最終還是無力地垂落。

他綠色的眼睛一直一直盯著那高高在上的黑發男人,一如他們第一次見麵那天。

“來地獄裏……陪我……”

失去心髒的伊格納茨躺在黑色的血泊裏,被看不見的火焰灼燒,直到變為灰燼。

這就是他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