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祁藍道:“所有國法難容的犯罪,都是我們的敵人。我到這時候才參與進來,已經晚了。如果還歌需要我去當個擋子彈的沙袋,我也願意。至於你,我希望你去自首,不要弄得大家都難堪。”
於南望憋得臉通紅,咽了口唾沫:“祁藍,不是我不肯自首,是這趟水太深了,自首也不一定能保證把人扳倒。何況那些人隻要自己在位置上安全,什麼事兒幹不出來!”
祁藍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我懂這個道理,可人活一次,不能就把自己當成一段流水流完就算。國家、道義、情分、良心,我都得對得起。實在對不起,把自己放在最後,國法為大。”
“國法能改,你的命能改嗎!”於南望急了,“不用多,你死一次就算完!咱就唯心著說能投胎轉世,喝完孟婆湯你都不知道前世是誰了,那不還是徹底死了!”
祁藍道:“你別叫。當年我第一次出警就趕上持槍歹徒殺人,帶我的師父被火槍打中胸口,當場犧牲,一起去的幾個實習生都嚇壞了。我也怕,怕得要死,還是衝上去把歹徒按住。當警察的不往上衝,難道讓身邊賣烤白薯的大嬸兒往上衝嗎。”
“你那是抓人破案,這、這不一樣,這、這、這是官場鬥,能一樣嗎!”於南望急得嘴絆蒜,感覺祁藍的工作很不好做,“甭管你師父還是你,當場中槍犧牲那叫因公殉職,犧牲在明處,那叫贏得生前身後名,算烈士,年年你們單位領導得上你墳頭獻花去!官場鬥裏死了算怎麼回事,嗯?人說你是徇私枉法死有餘辜,你就是死有餘辜,你不過一條命,一個名,你以為你抗得過幾回塗抹?說你死了隻值臭一塊地,還不是全憑別人嘴一張!”
祁藍抿著嘴點點頭:“嗯,我知道。”
於南望快氣死了:“知道!知道你還要幹!”
祁藍的聲音反而溫柔起來:“我小時候一直想做個英雄,練武吃了好多苦頭也不後悔。長大了,第一次出警就被師父的心口血噴一臉,抓住殺人犯之後好多天夜裏做噩夢,睡不著,那時候我就想過還要不要幹這個,性命和工資哪個重要,也想了很久。”
“換我肯定當場就不幹了!”於南望急赤白臉,“是,誰都需要個英雄,但特麼英雄就一條命,就一張嘴,死完就沒!”
祁藍笑了一下:“我師父犧牲時不到四十歲,榮譽證書半櫃子,他從來不拿那些東西當回事。他說過人生下來本來沒啥意義,但自己得給自己找個意義,社會上這麼多人活在一起,肯定有好有壞,他就覺得當警察甭管大事小情都能把壞的鏟少點兒,對好的多保護一點兒,對誰都好,畢竟都在地上活著,誰也沒在天上修仙。這麼想,什麼性命跟工資哪個更重要就不是問題了,我們的價值不是那點工資,也並沒活在誰的評判裏。”
兩人初相見的尷尬場景突然閃回在於南望腦海中,他那時深陷危機,倒還不忘趕祁藍離開,吼祁藍“你一個月工資幾個錢,犯得上把命丟在這裏?”他吼祁藍,是三分倨傲三分尷尬,還有三分不忍這麼漂亮的男人給他陪葬。
而祁藍比他吼得聲音更大:“你管我掙多少,你現在是我保護的人質就得聽我的!”
於南望輕輕道:“嗯,從咱們認識,你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年輕警察一直沒變過,從兩人結識第一天起就是這樣,沒計較過錢也沒計較過命,甚至不計較世俗的聲名,他想維護的隻是心底那份正義,這是他的本質他的骨氣,當年敦促他迎著槍彈往上衝的是這份骨氣,從綁匪手裏救出於南望的是這份骨氣,吸引了於南望不顧一切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也是這份骨氣,這個變了,他就不再是祁藍。
於南望知道白還歌清楚這一點,才竭力想掰開他和祁藍。自己是深淵裏的微生物,太需要祁藍這道陽光的拯救,才不致萬劫不複。可祁藍卻不該生長在這麼陰暗的土壤上。愛情的基礎是信任,他知道他給祁藍的基礎是一座海市蜃樓,一片烏托邦,一場虛無的幻夢,所謂愛情,當不起現實的鐵錘雷霆一擊。
是他太貪婪。
可在深淵中下墜太久的人,怎能抵禦對陽光的向往。那是人的本能。需要光,需要暖,需要信任、善良和愛。需要沒有心機的笑,無所求的慰藉,溫暖有力的擁抱。在祁藍出現之前,他坐擁金山卻一無所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自由落體狀態裏呼吸,懷裏美人走馬燈般換,心飄得不知在第幾維度。
於南望心口發酸,一陣陣痛上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眼前掠過一道白光一片彩虹現出一座高大的金色殿堂,像虔誠的信徒見到神祗,像追尋真理的旅人尋到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