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白還歌連看都沒看門外是誰便將手中湯鍋裏的沸水殘麵拚命向外一潑,蒸汽鋪天,沸水蓋地,門外數名男子狂呼慘叫連連,白還歌恍惚中都聞到了肉香味兒。他將湯鍋向外一砸,在蒸汽的掩護中,迅速跟著五月鑽過破板壁,爬出窗子,跳進二樓的陽台,又從陽台跳到樓下的麵包車上。兩人雙腳落地,在清晰可聞的怒吼嚎罵中,飛快地消失在夜色裏。
於南望驅車回府,老車空調不中用,凍得他瑟瑟發抖,要不是深夜店鋪都關了門,真想路上買輛新車換著開。
祁藍這時候早都睡熟了吧,於南望點了顆煙,想到祁藍,歎口氣。白還歌是可以除掉的,案子是可以由省廳出麵擺平的,唯獨廖恒廣的錢不好辦。
於夫人明麵上似乎並不關心生意,實則對寶鴻業集團的賬務情況了若指掌。她要十億保證金,擺明了就是出一個天大的難題,要想湊足,於南望得把實業之外的所有物產拿去折變抵押,如果給他一年半載興許能湊上,短短幾天之內靠折變抵押那是絕對湊不夠的。
所以到底是動了廖恒廣的錢。
資金周轉本已艱難,有些給上頭看的麵子工程卻不得不做,咬牙接了公安技術用房,還要挪文苑和梅園的資金。這會兒一口氣沒轉過來,廖恒廣竟要抽了資金。前頭那些錢要保穩,前後慢慢用了幾年才轉出去,這八億多卻要一周內轉出,老貔貅縱橫官場三十餘年,必然是嗅到某些危險的信號,倘若不好,立即跑路。他耳邊響起廖恒廣反複強調的那句話“我在,你才在。”
那要是廖恒廣不在了呢?
於南望歎口氣,以後在不在另說,眼下廖恒廣還是省委書記,手裏掌握著自己的生殺大權,挪了廖恒廣幾個億資金去對付於夫人,這錢在一周內可怎麼弄出來呢?其他工程款挪無可挪,再變賣家當,最值錢的莫過於那棟別墅,要用錢顧不上心疼,變賣家產這等事情傳出去對寶鴻業的形象著實不利,最關鍵的是這麼短時間內到哪裏找人接盤——除非賣給於夫人。要麼跟於夫人把那十億元要回來,才能堵上這個窟窿。
於南望想到親媽,比想到廖恒廣和白還歌加起來還頭疼。迫不得已的時候,任何人都可以通過某種方式清除得幹幹淨淨,哪怕代價再慘烈也是可以除掉的。唯有親媽,那是太行山一樣的存在,除了一鍬一鏟挖,不到老太太自然離世那一天沒有出路。
為了自證實力拿出這一大筆錢給於夫人,現在去要豈非自抽耳光?麵子是其次,如果明說自己已經受困於現金流的貧瘠,以後的人生就會徹底被於夫人控製住。當媽的垂簾聽政,哪天忤逆了就把他發配瀛台看落日也說不定。他要是自保無能,祁藍怎麼辦?他不想離開祁藍,不能想象沒有祁藍。可他再怎麼不肯,隻怕到那時也由不得他。珍妃是給塞井裏弄死的,祁藍一身功夫,不一定受人身傷害,可於夫人跟上麵通通氣,把祁藍遠遠地調離開,塞到哪個小縣城派出所裏管管後勤保障,管發勞保手套領辦公用品報銷取暖費,婆婆媽媽的日子過上三五年,這人的精氣神也就熬完了。
於南望想到這裏,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不自覺瞟了眼後視鏡中的自己,恰逢對麵一輛大車遠光燈打過來,不到三十歲的鬢邊竟也生出幾根白發,在遠光燈下銀絲一閃,隱於陰影。
於夫人天天帶著帥哥保鏢吃喝玩樂活得神清氣爽,自己被摧殘得憔悴不堪,保不齊還得死在媽前麵,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於南望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無奈地又點了根煙,自己死了親媽哭是肯定的,不過是哭兒子還是哭沒人扛著寶鴻業集團這江山就不太好說。譬如要有個能幹又聽話的兄弟姐妹來接過這爛攤子繼續幹,哪怕是於北望能接著幹,於夫人眼淚的數目說不定都能打個三折,讓保鏢擦了,繼續遊山玩水全球逛。
反正有兒子頂上江山,離婚對她來說毫無壓力,不過她可很盼著自己結婚生子,早點養出個孫子扛鼎,她繼續背靠兒孫好乘涼,乃是理所應當。自己對孩子毫無興致,也不太相信母親生他是出於血緣之愛,和資產有關的婚姻需要繼承人來穩固,生孩子是一本萬利。
但做為完成目標計劃被生到這個世上的自己呢?
於南望的煙燒了手,疼得一抖,趕緊開窗扔了。科技發展到上天入地,人類卻依然靠最初級的血緣關係維持社會群體,這對不以繁衍為目的生活的同性戀者可太不利了。孩子大不了收養一個,皇帝沒子嗣,不也是到親戚裏劃拉一個納入接班人培養計劃嘛,關鍵是不結婚不成……生活像條莫比烏斯帶,翻來覆去地跑,跑了半輩子卻跑不出命運規劃的魔幻。於南望憋得難受,落了車窗,油門踩到時速一百七,在空蕩蕩的大街上飛馳而去,北風呼嘯著灌滿車廂,吹得幾乎睜不開眼。
他心裏堵得慌,真希望祁藍在身邊。
可這麼亂的場子,祁藍是真不能在身邊!於南望希望在祁藍回來之前自己能搞定一切,盡管他還沒有想出任何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