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南望心裏打了個突,看一眼廖恒廣,廖恒廣那張瘦黃臉沒有任何表情,掃帚眉倒掛著,說話時紋絲不動,於南望道:“伯父的意思是所有的錢都打過去?”
“已經出去多少?”
“十億三千萬,還有八億六千萬。”
“務必本周全部出清。”
“伯父,走公司的網銀賬目有據可查,我叫婉如做貴金屬對衝,隻是風險太大。”
“風險你來控製,盈利即走。”
於南望舔下嘴唇,點點頭。廖恒廣道:“希望這準備,用不上。我在,你就在。”於南望腳跟一磕:“全仰仗伯父庇佑,侄兒定當盡心盡力,為伯父做好保障。”
廖恒廣話鋒一轉道:“白還歌的那個刑警男友。”
於南望猝不及防,“啊”的一聲,廖恒廣道:“緊要關頭,閑情逸致,當斷則斷。切勿因小失大。”
於南望不敢分辨,當下低頭稱是。自己素好男風的習性廖恒廣十分了解,隻是這一次動了真情,他怎肯輕易放手,說來又有誰信。
廖恒廣不再說話,沉沉地望著窗外出神,於南望等了片刻不見另有吩咐,便倒退著離開省委書記辦公室,掩上門轉身靠在牆上長出一口氣,這時才覺出臉上疼得厲害。
他掏出手機用前置攝像頭看看,臉上指印清晰可辨,很不體麵,隻好回車裏尋個口罩戴上,隻覺得汗透襯衫,兩腿都有些發軟。廖恒廣屢次三番提醒他這層依附關係,提醒他認下鳳凰台的花酒賬,又叫他轉移資金……明顯是意識到這次危機來勢洶洶非同小可。中央巡視組正在此地駐紮,全省大小官員自廖恒廣以下均是戰戰兢兢汗出如漿,據說前天軍紀委的調查小組已進駐東北軍區司令部,召集全體師級以上軍官開會時第一句話是“同誌們不要緊張,我們盡量少帶幾個人走”,當場有人失手打碎了杯子。中央要動真的,可這些年來甚至不止一代人在平台上獲利的模式又怎能是隻開一次會就可全部翻盤撥亂反正?當年痛整官場,風雲激蕩之下暗潮洶湧,官員出逃,特工追殺,鬥爭得十分激烈。兩名特派員在南方明察暗訪,尋獲大量一手資料,臨返京前一天所住賓館卻因電線短路失火,兩人死得不明不白,資料全部被毀。盤城市長到省城述職,高速上遭遇車禍兩死兩傷,遭競爭對手暗殺的流言甚囂塵上,不過官場內另有看法,競爭對手未見得有這種膽量,多半是上級出手滅口,那十幾個億的資金失了去向便順理成章。
都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可要沒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受虐體質,這片雲彩的蔭蔽也擔當不起。廖恒廣喜怒不形於色,出手卻絕不含糊,自己若不是替他守著財庫,這一次危機幾乎在劫難逃。錢與權是廖恒廣的死線,自己踩了死線,那是再多的功勞也抵不過,償了命也不夠的。這麼一想更恨白還歌,恨不得將那屍體撈回來踹幾腳解恨。
然而他不知道白還歌還好端端地活著,雖然是受了點傷……
白還歌躺在出租屋的單人床上閉眼休息,脖子纏著繃帶,嘴唇蒼白,身上蓋了兩件大衣。五月在他頸後塞了個小枕頭墊著,拿吸管來給他喝點水。
出租屋不過十幾平米,收拾得很利落,五月在電磁爐上煮碗麵端過來,白還歌吃完熱湯麵,臉上恢複些血色,靠在床頭向五月道:“誰給了你鳳凰台的帳目,現在能說了嗎。”
五月搖搖頭:“不是不說,我真不知道。”
白還歌放下碗,突然探手捉住五月手腕,五月吃了一驚:“你幹什麼?”
“你真不知道?這件事關係到咱們倆能不能活下去,你一定要說實話!”
五月瞪大眼睛道:“我真不知道!”
“那你是怎麼弄來的帳目!”
“我這陣子跟鳳凰台的人走得很近,經常跟他們聊哪個VIP最慷慨大方,有一個家夥跟我講Andy死了之後他就是頭牌,於南望給他的小費特別多,可他名字並沒有在紅榜上。我叫他拿錢出來看看,他沒有,我就嘲笑他,過了兩天他給我看他偷偷從財務室拍下的帳目明細,證明他小費能占到於南望打到鳳凰台帳目的百分之五,是真正的頭牌。”
“這人撒謊!於南望這一個多月天天纏著……那個,連Andy都沒見過,又怎麼會給他那麼多打賞,這就是找個名目好把底賬透給你,有人在盯著我們!”白還歌的手不由自主狠狠一握,握得五月一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