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情定金陵(3)(2 / 3)

她臉上沒有絲毫窘態,一雙眼睛大膽地、挑逗地看著他:“那你為什麼不邀請我?”

他很想給她一記耳光,她的一切隻讓他看到一個拉客的妓女,但在舅舅的家裏,她又是客人,他不能不敷衍她。他很不情願地站起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她得意地往他身上一靠,幾乎是撲進他的懷裏。他勉強摟著她,麵無表情地跳著。她緊緊貼著他,大腿不斷蹭著他的大腿,身子象一隻發情的母貓在他身上扭動,一雙眼睛風情萬種地盯著他,嬌聲媚氣地說道:“聽說將軍至今未婚,難道不想找個太太來陪?”

“我倒很想找個人來陪,可是誰願意嫁個當兵的。”

她在他懷裏扭了一下:“那是借口。你身為將軍,人又這麼英俊,這麼有男人魅力,哪個女人不願意嫁?隻怕是將軍心太高了,不肯輕易俯就,難道這麼多年,就沒有一個女人讓你心動過?”

她刺痛了他身上的某根神經,他有些惱怒了:這個**,她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好不容易跳完這一曲,他把她送回去,還沒來得及走掉,她嬌聲說道:“張將軍,我有點口渴,請你幫我倒一杯汽水好嗎?”

他忍著滿肚子的不耐煩,倒了一杯遞給她,她伸手要接,他卻往她身邊的茶幾上一放,轉身就走,留她在那裏咬牙切齒。

“表哥,”當他再次和白曼琳跳舞的時候,她突如其來地問他,“你知道何安娜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不知道,我今天才認識她。”

“那你可要小心了,她是我們學校有名的交際花,最喜歡勾引男人,不知道有過多少男朋友。不要說隻有男人玩弄女人,她可是以玩弄男人為樂。我看她現在又開始對你施展她那一套手腕了,你千萬不要上當。”

他仔細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裏有對他的關心和對何安娜的厭惡,但他沒有看到他想要的東西,心裏有些失望:“你認為我會上當嗎?”

“也許你不會,我隻是給你提個醒,再說我也不喜歡她,不想有個像她這樣的表嫂。”

“你放心,即使天底下沒有其他女人了,我也不會要她。”他的表情嚴肅了,“我這一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她這種類型的女人,別說女人,這種類型的男人我也討厭。人活一世,最要緊的是感情,恪守的是忠誠,一旦做出了選擇,就要義無反顧,決不能朝三暮四,反複無常。”

白曼琳望著他,一雙眸子閃閃發亮:“你將來對你的妻子,也是這樣嗎?”

“是的,在我的字典裏,沒有‘背叛’兩個字。”

此後,出於禮貌,他先後邀請了姚太太和一個世家小姐。那位小姐姓廖,有27、8歲,廖家和白家是世交,他們小時候在一起玩過,她叫他一鳴哥哥。她的相貌頗美,鵝蛋臉,一雙烏黑的眼睛機敏靈活、顧盼神飛,她的身材高挑勻稱,一件月白色的織錦軟緞旗袍長齊腳踝,走起路來猶如風擺楊柳。她是個法國留學生,在一家報社當采訪部主任。她那帶著西方味道的風度無可挑剔,又很會說話,善於左右逢源,是個八麵玲瓏的人物,所以年紀輕輕就當了主任。她對他很有好感,決心要給他一個機會,她在法國研究的是西方現代文學,一開始和他談了一些歐洲的文學流派,得知他雖然也是留學生,但對文學的欣賞還是基於滿腹的中國傳統文化之後,立即和他暢談起李、杜來,他對她賣弄才學和逢迎自己的做法並不欣賞,反而覺得她矯情、虛偽,一個年輕女人不該這樣老於世故。她盼著他能再次邀請她,可惜他在跳完之後就把她付諸腦後了。

他不耐煩敷衍這些人了,他們浪費了他太多的時間,而他還有關係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要辦理,他決定轉移陣地。接下來的一曲仍然是華爾茲,他搶在幾個競爭者的前頭邀請了白曼琳。他帶著她旋轉著,開始轉得很慢,漸漸地越轉越快,她的長裙飄舞起來,身子隨著他輕盈地轉動,翩若驚鴻。他轉得更快了,從沒有人帶她跳過這麼快的華爾茲,她覺得自己快要飛了起來,周圍的舞客、頭上的水晶吊燈、腳下上過蠟的地板似乎都在跟著旋轉。她感到頭暈目眩,忍不住死死抓著他,生怕摔了出去。他牢牢把著她的腰,繼續不停地旋轉,隻是速度慢了一些。

一曲跳完,她已經氣喘籲籲、站立不穩,他扶著她不敢鬆手。等她喘過氣來,他說道:“累了吧?我們到外麵去走一走,透透氣,這裏太悶了。”

她的頭還有點暈,也想出去吹吹風清醒一下,於是答應了他。他們走下台階,穿過草坪,繞過一對絮絮私語的戀人,來到噴水池旁邊。這時已是午夜,天空湛藍如寶石,玉盤一樣的滿月被璀璨的繁星簇擁著,清涼的月光與柔美的星光給花園籠上了一層淡雅迷人的色彩。柔潤的晚風吹過花叢,帶來了一陣晚香玉的香味兒,也帶來了涼爽愜意的快感。

月色如詩,園林似畫,身邊還有佳人相伴,張一鳴心神俱醉,衝口而出:“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白曼琳扭頭看著他,他的目光柔和,俊朗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清秀儒雅。此刻,他不象一個強悍的將軍了,即使穿著那一身軍服,腰間還配著軍人魂。她覺得他如果像一個知識青年一樣穿起灰綢的長衫,秋天圍上白色的長絲巾,瀟灑地往肩後一甩,絲巾與長衫的下擺隨風飄拂,模樣一定風度翩翩、卓爾不群。她想起了穿著月白色旗袍的廖家姐姐,灰色長衫,白色旗袍,多相配呀。

他回過了頭,見她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忍不住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穿長衫的樣子。”

他的心陡然一緊,難道她不喜歡他是一個軍人?

“怎麼會想起這個?”

“我想廖姐姐的旗袍很典雅,你要是穿起長衫來,一定很相配。”

“那太遺憾了,我從不穿長衫,將來也不會,看來和你那位廖姐姐不相配了。”

“我看你和廖姐姐談得很熱烈,還以為——”

“我們從小就認識,我不能不理她。事實上,從頭至尾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在說,我隻是個聽眾。”

“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我記不起來了,她說的那些我實在不感興趣。”

“其實廖姐姐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人長得漂亮,處事又大方,在新聞界、政界、文化界風頭很健,遊刃有餘。曾經有人說過,誰要娶了廖小姐,誰就給自己增添了一個得力助手,定會官運亨通。”

“那我更不能選擇她了,我可不想讓人家說我張一鳴靠太太吃飯。”

她笑了起來:“你會靠太太吃飯?說出去人家也不會相信。表哥,你的大男人思想很重嘛,你是不是喜歡那種柔順的、隻知道以丈夫為中心的女人?”

“我沒有大男人思想,也不喜歡那種軟弱而無個性的女人。我之所以不喜歡廖小姐,並不是因為她個性強,而是因為她太圓滑、太有機心了。娶了這樣的女人當太太會很累的,你不喜歡的事她也會想方設法逼你去做,除非你順著她的意誌,否則你永遠也別想安寧。”

“是嗎?”

“別懷疑我,琳兒。你太年輕,涉世不深,對很多人你還看不清他們的本來麵目。等你再大一點,你會明白的。”

“那,除了廖姐姐,還有其他的小姐呀。你一個也看不上嗎?”

“不,有一個我很喜歡。”

她好奇地睜大了眼睛:“是誰呀?”

“等時機成熟了我再告訴你。”

“你現在告訴我不行嗎?我保證不說出去,我發誓。”

他看著她,笑著搖了搖頭:“我不是不想告訴你,隻是還不到時候。等時機成熟了,我保證第一個告訴你。”

一隻不識趣的蚊子在他們身邊嗡嗡飛舞,他瞅準機會,閃電般地伸出雙手一拍,然後攤開手,手心裏果然沾著一隻蚊子的屍體。他把手伸進水池裏洗了洗,掏出手帕擦幹,又仔細地擦著左手手指上的一枚戒指。白曼琳見他對那戒指好像很珍愛,以為是什麼稀世寶物,說道:“這是什麼戒指?給我瞧瞧好嗎?”

他把戒指取下遞給她,這是一枚精雕細琢的鑽石圖章戒指,由碎鑽拚成的“忠”字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他說道:“這枚戒指是我去黃埔的時候,外公給我的。外公告訴了我戒指的含義,還說這是曾外公的心愛之物,是曾外婆送給他的。”

白曼琳笑道:“我知道了,這一定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太奶奶向太爺爺表示她會對他忠貞不渝,抑或是要太爺爺對她忠心不貳。想不到太爺爺和太奶奶還很浪漫呢。”

“你猜錯了,這個忠字不是忠貞不渝的忠,而是精忠報國的忠。這個戒指還有著不尋常的故事。”

“說給我聽聽。”

他想了一會兒,開始說起半個世紀前發生的故事。1865 年,位於新疆西麵的浩罕汗國派阿古柏帶領侵略軍進入新疆,先後攻下喀什噶爾、葉爾羌、和闐等地。1867 年又攻占烏什、阿克蘇和庫車,宣布建立“哲德沙爾汗國”,自立為汗。1870 年,阿古柏又占領了烏魯木齊、瑪納斯等地,至此新疆大部分土地淪入匪手。1871 年,俄國趁火打劫,出兵侵占伊犁,宣稱伊犁永遠歸俄國管轄。第二年,俄國與阿古柏訂立《喀什噶爾條約》,俄承認阿古柏政權,阿古柏讓俄國得到在南疆通商等權益。英國也不甘落後,於1874年與阿古柏訂立了《英國與喀什噶爾條約》,承認“哲德沙爾汗國”,也得到了在新疆的特權。1875 年,在主戰派與投降派之間猶豫已久的慈禧太後終於采納了左宗棠的建議,任命他為欽差大臣,率軍平定新疆。他們的老祖宗白鎮藩將軍也奉命前往,踏上了光複新疆的征程。臨行前,白夫人讓工匠做了“忠”字戒送給他,要他學嶽武穆精忠報國。白鎮藩一生“忠”字當頭,這枚戒指很合他的心,他戴著它轉戰新疆南北,“哲德沙爾汗國”被摧毀,阿古柏被迫自殺,殘部四散潰逃。白鎮藩在和闐打擊殘匪時受傷,被送回京師養傷。1882年,他因舊傷複發去世,臨死前親自把從未離過手的戒指取下來戴在兒子白耀祖手上,叮囑他不忘白家祖訓,為國盡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