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修建的那個大墳塚上仍擺放著那個用樹枝紮成的十字架,這是那個在此地長眠的人最後的作品。赫爾珈拾起十字架,把十字架插在埋葬死去的神甫和馬兒的石頭縫裏,因為悲傷,她的眼裏又一次充滿了淚水。她在墳塚的周圍畫滿了同樣的十字架。當她用雙手畫著十字架的時候,她手掌上的蹼像撕裂的手套一樣脫落下來;她到叢林裏的泉水洗手時,驚奇地凝視著自己那雙漂亮白嫩的手,她又一次在自己和那死者之間的空中畫著神聖的十字架;她的嘴唇開始顫抖,嘴裏迸出了她騎著馬穿過森林時在祈禱裏聽到的神聖的名字,她清晰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她身上的青蛙皮脫落了,她又一次變成了美麗的少女。可是,她無力地低垂著頭,她疲憊的肢體也需要休息,她睡去了。
然而,她的睡眠並不長,臨近午夜,她醒了。站在她麵前的是那匹死去的馬兒,從它的眼睛裏放射出熠熠光輝,受傷的脖子上充滿旺盛的生命,緊跟在馬兒的身後是那個被殺害了的基督神甫,用威金女人的說過的話,“比巴爾度帥氣得多”的男子,可是他仿佛站在火焰中。
他溫柔的大眼睛放射出來的莊嚴、正義和銳利的目光,具有很大的穿透力,隻要一瞥,仿佛就能滲透到她心靈的每一個角落。他的目光和小赫爾珈的目光一對視,她便顫抖起來,她的記憶複蘇了,她似乎站在審判台前,她懂得了,在經受考驗的日子裏,當用泥土和靈魂創造的生物在抗爭時,是愛一直在保護她;她承認,她一直在憑性情用事,從未為自我做過任何事情;一切都是白給她的,一切都有上天指引。她卑微地低下頭,在那個能洞察人的心思的神靈麵前懺悔她深深的罪孽,神甫說話了:
“你這沼澤的女兒,”他說,“你來自泥土,在沼澤地裏誕生,但你必須從泥土裏再生。你體內的陽光,不是來自太陽,而是來自上帝,將要從它寄居的身體裏消失,回到它的原生地去。靈魂不會失去,隻是時間的長久,這就是在永恒中誕生的生命的曆程。我來自死人國度。你也將要走過深山低穀抵達光明的山區,那兒有仁愛和圓滿。我不能領你到赫德比去接受基督的洗禮;首先,你必須衝破那深沼澤潭上的水簾子,吸取那給你生命和使你降生的生命源泉;你必須用自己的行動去獲取智慧才能獲得洗禮而再生。”
他把她抱上馬,給她一個跟她在威金人城堡裏見過的一樣的金香爐。那個被殺害了的基督徒額頭上的那個傷口像個王冠一樣閃著光芒。他從墳塚上拿起那個十字架,高高地舉起。於是他們就騰空而起,穿過呼嘯的林海,越過埋葬著騎士和英雄的山丘;那些騎士站了起來,馳騁而去,最後在山頂上駐足。他們額上的那個金箍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他們的披肩在晚風中飄舞。在那兒看守地下埋藏的寶藏的龍抬起頭來,凝視著這些騎士們。
山靈和樹精,從山野裏、從地溝裏窺視,舉著紅、藍、綠色火把飛來飛去,像燒盡的紙灰燼裏的點點星火。
飛越山地荒野,飛越河流積潭,他們來到了這荒野沼澤;他們在這沼澤上空繞著大圈子盤旋。基督神甫高舉著金光閃閃的十字架,嘴裏念著虔誠的祈禱。美麗的赫爾珈,像孩子跟著母親唱歌一樣,跟著他一起唱起了聖歌。她搖擺著香爐,一股神奇的香味隨之飄灑開了,沼澤地裏的蘆葦和野草開花了,深泥土裏冒出了嫩芽,一切有生命的東西都挺直了腰杆。一朵大睡蓮舒展綻放,像繡花地毯似的,上麵躺著一個年輕美貌的睡美人。赫爾珈以為她在平靜如鏡的湖麵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倒影。可是,她看到的正是她自己的母親,沼澤王的夫人,來自尼羅河畔的公主。
那個死去了的神甫下令把這個沉睡中的女子抱上馬背,可是馬兒卻被那重量壓垮了,它的身體仿佛是飄悠在空中的一塊布毯。那個神聖的十字架給了這個縹緲的精靈力量,於是,他們三人從沼澤地裏馳騁到堅實的地麵上。
威金人的城堡裏雄雞打鳴了,精靈的身影消失了,飄忽走了,可是母親和女兒卻麵對麵地站著。
“我在深水中看到的是我自己嗎?”母親問道。
“我在平靜如鏡的水麵上看到的是自己的倒影嗎?”女兒問道。
於是,她們朝對方走近,擁抱在一起。母親的心跳得飛快,她明白這其中的一切。
“我的孩子!我心中的那朵花兒!長在深水裏的那朵蓮花!”
她又一次擁抱自己的孩子,哭泣起來,這淚水對赫爾珈就是新生命和愛的洗禮。
“我穿著天鵝的羽衣來到這兒,”母親說,“我脫掉了羽衣,從浮動的泥濘上沉了下去,沉到黑泥裏去了,那黑泥像一堵牆把我團團圍住。不久,我感到一股清新的溪流;一股力量把我往下拉,越陷越深。我感到睡意重重地壓在眼皮上;我睡過去了,進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