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州十三連。
一幢昏暗空曠的老房子內,我穿著和父親一樣的道袍,按照規程給他遞木質的小巧的手術刀、手術鑷、血管鉗等手術刀具。
我爸在我旁邊,睜大了眼睛,用刀具在麵前空蕩蕩的床上巧妙地劃來劃去,以藝術式的手法凸顯出床上的虛無在他眼中的形狀。
我也睜大眼睛,非常認真滴看著床上,想看到我爸說的,所謂的,鬼。
但是看了很久,我眼界中的床依舊空蕩蕩。我看向我爸,心說老頭,難道你真的正在給鬼做手術?真有靈眼?
說實話,我真有點半信半疑。
我爸原來是縣醫院的外科醫生,叫劉明宗,我叫劉勇。後來我爸升任縣醫院院長,他成了劉院長,我成了縣醫院外科劉主任。
但是升任不久,我爸就瘋了。
開始的時候,他瘋得還不嚴重,因為那段時間他除了說自己有靈眼能看到鬼之外,平時該吃吃該喝喝,看著比正常人還正常人。
使我覺得他開始真正瘋起來的時候,是在五年前。
那天是個雨夜,我爸突然從他的院長辦公室衝到我的主任辦公室,告訴我準備手術刀具,準備大量血漿,有個危重病人需要救治。
他沒說是什麼手術,也沒說什麼類型的血漿。而且,當時我是主任他是院長,怎麼都不可能他來通知我來準備。我爸還說這台手術隻能我跟他一起完成,也就是說,這完全不符合手術常規。
最讓我想不通的是,我們隻是縣醫院,設施不齊,血漿不多,對危重病人根本無能為力——按照正常程序,這時候就應該考慮轉院了,怎麼要開始手術呢?
我剛想細問,我爸就說,快!
我看他是真著急,急急忙忙地也跟著他出去了。他沒說到底是什麼手術,需要什麼血漿,我也就沒辦法給值班室打電話讓他們送什麼樣的器械和血漿。
我隻好緊跟著他,問了他兩聲,我爸不回答。當時他的速度特快,我全速奔跑都幾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然後,到了樓梯口。我爸直接就很突然地下樓了!
我這層是二樓,樓盡頭就是手術室。
他上樓我都可以理解。因為這整棟六層樓除了地下一層,一層和頂層,中間三層都有手術室。
他下樓幹什麼?
我叫了他一聲,但他完全不聽,飛快地下去了。
我覺得蹊蹺,趕忙跟了上去。
我到一樓的時候,我爸已經沒影了。
再看,我才發現,他已經在下地下一層的樓梯了。
我的心立刻就涼了半截——地下一層,是太平間!
我頓感很不對勁,急忙也跟著跑了下去。
然後我看到我爸站在太平間昏暗燈光下的一個空床位前,特別仔細地趴著身子看著空蕩蕩的床位,接著將手向後一伸,急切地吩咐:“紗布,手術刀,紋氏鉗……”
他說的是手術止血工具,很明顯是對我說的。但是我難以反應過來。
我爸竟然對著一個太平間的空床位如此這般,難以置信,再加上太平間的特殊環境,我瞬間就覺得頭皮發麻。
我爸沒得到回複,回頭,見我呆愣著,一下子就很憤怒,表情特別猙獰憤怒焦急但是聲音特別小聲地跟我說:“愣什麼!快點!——讓你拿的手術工具呢!血漿呢!”
我沒拿。現在,我也不可能去拿了。
“爸!”我特別納悶地問我爸:“你咋著了?”
說實話,當時我心裏已經開始害怕了。
我甚至不敢靠近他。
“啥咋著了!”我爸更加憤怒了,但他始終不敢大聲說話。看他的樣子,好像是想要罵我,不過又在顧忌什麼。最後,他拚命朝我揮手,說:“快去,快點去拿!!”
然後,我還沒動,他又不容置疑地讓我將身上的白大褂脫下來。我脫下來給他。我爸一邊朝我擺手讓我去拿工具和血漿,一邊直接將我的和他的白大褂一起撕成一條條的布條,又小心翼翼的在空蕩蕩的床上將布條翻來覆去,打結,加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