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廄中一拉溜栓著在鋪的老馬，盡頭處堆著如山草料。羅馬來到草堆中，掏個窟窿將自己埋了，正要睡著，忽然聽見"呼哧呼哧"的異響，抬頭看時，卻沒有來源。再睡，那聲音又響，如此反複，終於聽出是在馬廄後邊傳來。
羅馬便爬起身來，在馬廄板壁縫隙上趴著一看，隻見後邊空地上，有一匹馬倒著，黑乎乎的看不清毛色，隻是看出腹大如鼓，一起一伏。羅馬好奇，出去湊近一看，那馬已是氣息奄奄，聽他走來，勉強睜開雙眼，隻是喘。羅馬跪下來查看，隻見這馬乃是兒馬，腹脹並非受孕分娩之相，卻是惡疾。
羅馬暗道："這馬病得這般重，又被扔在此處，瞧來要活不過天明。可是就這樣讓它孤零零的等死，未免也太過可憐。"便以手輕輕摩挲馬腹，隻覺掌下硬得如繃緊的皮鼓，輕聲道："馬兒，你是怎麼啦？吃了什麼毒野菜了麼？沒事的，明天就好了......"又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很難過麼？你不要害怕，有我陪著你......"絮絮叨叨的說到天亮，那馬抬起頭來，舔了他一舔。
有老兵起來不見了羅馬，大聲嚷嚷，羅馬應聲出去時，早被一腳踢翻，罵道："見吃不見做的小崽子，一大早躲哪做夢娶媳婦去了？"丟給他鐮刀扁擔，命道，"今天你不用送信，隻去山上打草。天黑前須打下一百斤來，少一斤，打得你叫娘！"
羅馬不敢頂嘴，抓起鐮刀出營上山。一天無話，到了晚上，又累又困，想起那匹病馬，又去廄後察看，卻見那馬身上臉上，已落滿蒼蠅牛虻。可是仔細來看，居然還是未死，隻是氣息奄奄，人蠅蟲亂爬。那肚皮都是許久不動一下了。
羅馬心道："今晚怕是真的就要死了。"出去找老兵報告道："馬廄後有一匹病馬，快要不行了。"老兵說道："死了死了吧！關你什麼事？鹹吃蘿卜淡操心！晚上你還在外邊過夜，敢進營房，就讓你死得比它還快！"羅馬吃罵，怏怏回到馬廄後，蹲身坐了，道："今晚上，看來我又得陪你了。"揮手替病馬趕開身上的蚊蠅，道，"下輩子轉世，不論是什麼，結結實實的別鬧病吧！"那馬鼻翼微微顫動，蚊蠅去了又來，羅馬一刻不歇的揮手，夜深時漸感寒冷，便在馬腹處倚了身子。但覺馬腹熾熱腫脹，似乎隨時都要炸開，忽覺心酸，道："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將來和誰說話去？他們都欺負我，你卻是我在這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不知不覺，竟然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羅馬感到身下冰涼，臉上癢癢，睜眼一看，居然是那病馬正回過頭來舔他麵頰，他正趴在馬腹之上。再看那馬腹，居然已癟下去了很多，在馬身之下，一大灘暗綠色水液，又腥又臭，猶自未幹，連羅馬的衣褲都浸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