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懷掙紮數載,到此功虧一簣。十幾年來,他疾惡如仇本是個道德之士。世間萬事萬物,在他心中非善即惡,非黑即白,而他自己便一直毫不懷疑地站在善的一邊,白的一麵。他武功高,家事好,容貌俊美,可說來到世上便是一帆風順,予取予求。他什麼都有,所以什麼都可以放棄,因此才能將家財變賣賑濟災民,雖遭惡疾纏身,烈火焚身而誌向不改,武功盡廢而從頭練起。可是他卻從沒想到自己也會犯錯,自己也有被拒絕、被放棄的時候。黎青離開之後,他實則已到了懸崖邊緣。往事一幕一幕地回到他的腦中,昔日一笑置之的事情--如單方逼山,百姓燒街等--在這時想來,也都變成了令他難以忍受的背叛與羞辱。三年來,他離群索居;十年來,他在江湖中獨來獨往;二十年來,他是世家子弟,身邊家奴無數,卻沒個朋友。他從來都沒和誰把酒談心,就是單方,二人也不過是淡如清水的君子之交。他日日殺人,人人都說他是大俠,他自己也把行俠仗義當作一己之任,實際上,他脾氣暴躁,心胸狹隘,患得患失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到了被二冬等孩子侮辱,終於給他心中的狠毒瘋狂終於找著了借口,破體而出。十幾年來隱隱約約蘊藏的冷酷與邪惡隨著劈死小樂的那一劍如破堤洪水般一發而不可收拾。刹那之間,他體內的善惡黑白交替,那一劍揮出,他終於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孩子一個一個地倒在劍下,雲舒懷卻清楚地聽出其中沒有二冬在。他身上濺滿孩童鮮血,黑衣更黑,沉沉地貼在身上,白繃帶卻如雪地梅花,點點斑斕。這般樣子對一個屁滾尿流的孩童狂追不舍,真的與瘋魔無異,隻是二冬實在機靈,借著村中地形掩護,雲舒懷路徑不熟,一時間竟追之不上。
便在此時,村中有大人出來,一見此情此景,登時驚聲尖叫,村中青壯聞聲出門,紛紛拿了鋤頭鐵鍬來打雲舒懷。雲舒懷吃了兩下,耳中又沒了二冬的所在,不由下手更狠起來,當下也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了,隻把鐵劍亂揮,風聲如猛虎咆嘯,鐵劍化作一道藍光,盤旋飛舞。當真是沾著就死,碰著便亡,一時之間,整個村子鬼哭狼嚎,須臾間變成了一座活生生的修羅場。
七裏鋪民風算得上是悍勇,雖然眨眼間死了二十多人,但是待村中民團趕來時,見著滿地的屍骸卻是恨意比害怕更多,更加奮勇上前。民團首領梁金牛雖然功夫並不怎樣,但是見多識廣,眼力過人,提刀在旁邊略一打量,立時便看出了雲舒懷兩眼不便,全憑兩耳聽人。當下打手勢讓眾人散開些,一邊將帶來的繩子扯開了,兩頭分人拉住,中間往地上一甩,便一道道地朝雲舒懷絆去,一邊派人火速去取年前村裏自製炮仗的"旱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