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棚劇烈晃動,五伢子短促地叫了幾聲,便沒了聲息。
再傳出的,便隻有那一聲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長矛穿透肉體、又穿透竹棚的聲音。
"五伢子!"
薛大手掙紮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到肉案前。
"你莫動他!你有本事,就衝著我來!"
"嘩啦"一聲,竹棚整個地塌了。
棚頂破碎,茅草四散,露出仍然端坐在馬上的黑甲人,他的臉上、胸前盡是鮮血,一根長矛更像是剛從血池裏撈出來的。
"五伢子......"
"這種忠勇愚昧的傻瓜,全都是短命鬼。"
黑甲人轉過頭來,一雙赤紅的眼睛,在雨裏燃燒。
薛大手看著他,一瞬間腦子裏想到的,竟然隻是跪下來,求這人快一點把自己殺死。
黑甲人一兜馬,黑馬居然又從那早已不存在的"門口"兜了出來。薛大手動彈不得,勉強回過身來,死死地看著他。
"噗"的一聲,黑矛刺穿薛大手的右肩,將他整個釘在肉案上。
"嶽飛、嶽家軍,全都要死--不過你,也許可以留一條命。"
鮮血如泉,迅速殷紅了他半邊身子,薛大手渾身顫抖,卻感到一陣解脫。
"臨陣脫逃,見死不救,你已經不是嶽家軍了,你不配。"
薛大手的身子忽然一震。
他單手抓著矛杆,整個人都吊在長矛上,卻掙紮著抬起頭來。
"為......為......"
"嗤"的一聲,黑甲人收回長矛,薛大手轉了半個圈子,重重摔倒在地。
一點亮光從薛大手的腰裏飛出來,"咚"的一聲,落在地上,沉到了泥水裏。
--正是那枚他一直幫自己下決定用的銅板。
黑甲人催馬向前,在豪雨中,他仰麵向天,展開雙臂。雨水衝刷,從他長矛、黑馬、鐵甲上流下的血水,漸漸從赤紅變成粉紅。
身後,士兵們忙著把薛大手從地上架起來。
"為......為啥子......"
肉案那裏,那重傷之人,還在不清不楚地追問,"為啥子!"
"嚓錚--"
嘈雜的人聲、雨聲中,忽然響起一聲尖銳刺耳的金屬刮鳴之聲。
士兵們驀然發出一陣慘呼。
"刀,他還有刀!"
黑甲人猛地回過頭來!
幾具無頭的士兵屍體,正緩緩倒下,圍成一圈如同鮮花盛開,露出居中的薛大手。
薛大手垂著右臂,左手裏卻多了一柄巨大的象鼻鬼頭刀。
"大人,"有士兵連滾帶爬地過來報告,"他在肉案地下還藏著一把刀!"
--那肉案寬四尺,長七尺,怪不得能藏下那把刀。
--又怪不得這人一直在它附近流連不去。
黑甲人冷笑一聲,鬼火似的眼睛,望向那口大刀。
--刀身四尺,刀柄二尺,卷頭闊刃,血槽裏的餘血如同小河,汩汩流下!
"這才是薛大刀的刀?"
黑甲人森然道,"你這時候才拿出來,不覺得已經太遲了嗎?"
如果他相信嶽飛,他就必須懷疑他。
可是如果懷疑了他,他又怎麼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