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在他手中已有了生命,化而為一,沒入月飛鴻的胸中。月飛鴻一震,低頭看一眼,又抬頭看他,唇邊現出一個有些懷疑的笑容,又轉為苦笑,喃喃地道:"原來......你也狠得下心,......我們......不愧是......親,兄,弟......"
他無言,決然拔劍。鮮紅的血自飛鴻創口中噴湧而出,他一陣目眩,卻毅然轉身,拉住還在拚鬥的君莫笑,便向外衝。
他覺得出自己的生命,也正在隨著時間,隨著傷口處血液的滲出而逐漸流失。他隻有抓住這有限的生命,保護他一生所愛著的人,衝出去。
劍的揮動已成了無意識的行為,眼前人影晃動如鬼魅,一切如虛幻,隻有左手所拉著的她,才是最真實的。
喊殺聲、火光、血跡,逐漸地遠去。他們,終於殺出了重圍。
而他終於也倒下了,頭枕在她的臂彎。就這樣仰著頭,卻可看見天上的明月。他生平第一次發現,月亮是如此的美麗,美得純潔而無缺憾,怪不得拜月教徒對之是如此的迷戀。
這時他感到有水滴在自己麵上,下雨了嗎?卻還是溫熱的。他終於悟出,那是她的淚。
他把目光轉向她,笑了:"別哭。你看,月亮好美,美得無缺憾。我們的孩子,就叫做無缺,好不好?"
她點頭,說不出話。而他的眼睛也模糊得厲害,他盡力睜大了眼,想看清她的容貌,卻仍隻見恍惚的影子。他一試再試,終於泄了氣,想:"既然什麼都看不清,何不幹脆閉上眼睛?"
於是真的覺著很疲倦,很想睡,卻又覺得還有什麼要對她說,想著,便說:"不要怕。我會變成月的魂魄,夜夜來陪你。你,等著我。"這一番話,他自己覺得已說得夠大聲,孰不知在別人聽來,隻如夢的訖語。
這時他覺得身子已輕得飄浮起來,眼皮在慢慢地合攏,如上下兩塊黑幕在漸漸拉近。這幕一合,便將他與這外部世界完全隔絕。
就在這幕將合未合的一刹,他的心中、眼前,異常鮮明地出現了那個人的形象:倨傲的身姿,淡倦的笑意,以及,寂寞的眼神。
一首歌輕輕回蕩於天地間,水綠的裙裾,尖尖的小腳,一下、一下地打著拍子:
"妹妹--隨--哥喲--走四方羅,
山高--水--長喂--年華拋喲。
不怕--別--人喲--笑妹傻羅,
隻愛--哥--哥咧--本領高喂。"
雪在燒。
梅千雪無意識地疾奔,手中緊握那柄短劍。她知道現在唯有自己,才可以挽救這場浩劫。
可是,為什麼要拯救一批人的生命時,總要以另一批人的死為代價呢?這江湖,總是要以這種慘烈的方式來了結恩怨嗎?她很迷惑,但是當一個人身上背負了整個江湖的期盼時,有些事要不要去做,已由不得自己來選擇。
"江湖,其實就是無奈啊......"有一句話掠過她的腦海,似乎是在很久以前聽人歎息著說過,但她已來不及回憶。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