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瞳孔忽地收縮,因為他見著了包裹在地圖最深處的一柄劍。
是一柄利劍。
就在這一驚一愕之間,荊軻已抓住劍柄,用盡平生之力,向秦王刺去。
秦王的眸中刹那間又是遺憾,自己如此欣賞的這個人,終於,還是要成為自己的敵人麼?他略一偏身,利刃刺破他寬大的袍袖,釘在椅背之上。他看也不看,長身立起,"嘶啦"一聲,已被扯下半幅衣袖。
秦王眸中重又現出無情的寒意,順我者生,逆我者忘,天下人,你們到底懂不懂?
他急抽腰間劍,而這時荊軻已再刺到。忙亂之間,竟拔不出長劍。他忽然感到了死亡的恐懼與不可妄觸,隻有一退再退。
秦王耳邊聽得群臣鼓噪不已,卻不見有一人上殿來相助,急切間,他忘了自己親自製定的朝儀:有未得王令擅自上殿者,斬。
"王負劍!"混亂中不知是誰清晰地喊一聲,秦王這才醒悟。其實在生與死麵前,再說什麼英雄是可笑的吧?他這麼自命不凡的人,這時所想的,也僅此而已。
不知誰扔來一個藥囊,將荊軻阻了一阻。荊軻撥開藥囊,忽覺雙腿一麻,隨即便是劇痛。他定睛而望,隻見秦王已負劍於背,手中是已出鞘的長劍,劍尖有殷紅的血點點滴落。
荊軻慘然而笑,他這一生所追尋的東西,就這樣逝去了麼?他鼓足最後的氣力,用力一揮手,利刃如有了生命似的,在空中劃出流星般優美的弧線,直向秦王刺去。
有一瞬間,秦王真以為有流星向自己飛來,而忘了躲閃。他驚眩於這流星的美。而他終於,還是躲過了。利刃釘入他腦後的石柱,鏗然有聲。秦王驚魂甫定,喘息著望向荊軻。
而荊軻反倒平靜下來,殘廢的雙腿已再支不住他的身軀,於是他慢慢坐倒,迎著秦王的目光,他肆無忌憚地大笑。
秦王微微揮手,近乎耳語地下令:"武士上殿。"然後偏過頭去。荊軻目光中的坦然反叫他不能麵對,勝了,敗了,可是勝敗之間,誰才稱得上是真正的英雄呢?
一切終又歸於沉寂,秦國大殿之上,有濃濃的血腥味。
而秦王目眩良久。
恍惚中,似又見當年的那顆流星,劃過天際......
夜色正沉,趙國都城整個地沉寂在淡淡的月光下。城北的王宮也不例外,除了各宮室簷下廊前所亮的宮燈及巡夜士兵偶爾晃過的甲戈微光,各處房舍內俱已熄燈安寢,隻除了其中一間。
這間房中陳設簡單,靠牆是一座極大的木架,上麵一層層地堆滿了竹簡,木架旁兩盞落地宮燈之間,是一張因經常使用而顏色黯淡了的木案。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此時,一名中年人就端坐於案前,麵前攤開了一捆竹簡。他微微皺了眉頭,正凝神看那竹簡,但不知是什麼事使他心神不寧,他忽然歎了一口氣,緩緩立起身來,在室內來回踱了幾步,於是就來到門前,輕輕喚了一聲道:"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