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故鄉已有10年了,經曆過的風風雨雨,走過的坎坷路程,有許多自己已想不起來了。惟獨抹不去我心中那條故鄉的小巷。每當我想家時,那條小巷就會異常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溪水向河流,落葉歸根泥。這話不假,世人也都有屬於自己的歸宿。十餘年,我的小巷情結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厚。每當夜深人靜時,我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讓我魂牽夢縈的故鄉的小巷。

兒時家境清貧,父母用他們那微薄的工資養育著我們兄妹四人。我家居住的小巷,居住的都是一些普通勞動者,各家各戶都比較窮。但街坊鄰居們卻以這種“社會主義的貧窮”引為驕傲。那種清貧之中所摻雜的友愛和善良,至今讓人難以忘懷。比如誰家難得燉了一鍋牛肉燉蘿卜,主人便把燉好的菜盛上一碗,送給左鄰右舍。那股子肉香飄蕩在小巷的空氣中,足以讓聞著味的人嘴裏溢滿涎水。左鄰右舍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都把自家的孩子圍攏住,關緊房門,直到“送禮”者一遍遍敲門,然後屋裏人才慢吞吞地打開門,在一番熱情的推讓之後,隻好收下這珍貴的禮物,同時再回贈給對方兩個雞蛋,或是拿出一、二塊玉米餅子。那時,由於我們家兄弟姐妹多,連溫飽都無法解決,更談不上給別人回贈禮物了。每當看到別人家的孩子上學前或放學後手裏拿著一根油條或半塊燒餅時,我們兄妹都會兩眼發直,死勾勾盯住不放,那因饑餓而被折磨的眼神發出貪婪的光芒,每當這時我就會趕緊領著弟弟快步離開。

記得在我10歲那年的一個傍晚,我們兄弟和鄰居王叔家的兒子亮亮一起玩捉迷藏。玩得精疲力盡時天也黑了下來,跑回家中,看見母親手中拿著兩個紅皮雞蛋,我們異口同聲地發問:“媽,這雞蛋是誰給的?”母親立刻把雞蛋塞入我和弟弟的手中,笑著說:“盛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家裏沒什麼好的,就剩兩個雞蛋了,給你和小弟一人一個吧。”我最小的弟弟那年隻有六、七歲,一聽今天能吃雞蛋是借了我的光,興奮地叫道:“哦,今天大哥過生日,我有雞蛋吃了。”邊說邊把雞蛋拋來拋去。我下邊稍大一點的二弟和三妹則一聲不發,轉身離去。看著弟弟和妹妹眼裏流露出的那份羨慕與失望的神態,覺得手中的雞蛋沉甸甸的,於是,我準備將這份難得的生日禮物與弟妹們一同分享。就在這時,我家那低矮的房門被推開了,小亮亮她媽王嬸,興衝衝地對我媽說:“嫂子,俺家剛磨完的小豆腐,可新鮮呢,拿來給孩子們嚐嚐鮮。”要在平時,我們兄妹們總會一擁而上,去分享這份難得的美食,可今天這雞蛋的誘惑,誰也沒有挪動腳步,母親的臉上露出了感激與受寵若驚的笑容,連忙從王嬸手中接過碗,並以令人來不及反應的動作從我和弟弟手中奪過雞蛋塞在王嬸手中,看著王嬸那虛假的推讓和弟弟眼中噙著委屈的淚水,我氣憤地轉身摔門而出。

我像幽靈一樣漫無目的的在小巷中遊動,腦子裏全是兩個搖動的紅皮大雞蛋,心想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兩個雞蛋要回來。於是,我來到亮子家門前,我沒敲門便徑直闖了進去,王叔熱情地把我往屋裏讓,我理直氣壯的嚷著:“亮子,快把那兩個雞蛋還給我。”看著他們全家驚訝的樣子,我的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直到我哭完,王叔才用他那粗糙的大手摸著我的頭說:“委屈你了,傻孩子。”王嬸這時急忙從屋裏端出一碗紅皮大雞蛋,對我說:“盛子,都怪嬸太大意了,你今天過生日,嬸沒啥給你的,這碗雞蛋權當嬸送給你的生日禮。”本來盛氣淩人、理直氣壯的我反倒沒話了。麵對一家人的善良,我愣愣地站在那不知所措,亮子從他媽手中接過雞蛋捧到我麵前。我接過來像捧著一碗燙手的山芋,下意識地走回了家。看著我手裏端著那碗雞蛋,母親仿佛明白了一切。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瞅著我,令我不知所措,最後母親氣惱地說:“咱家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說完便賭氣躺在炕上。三妹從我手中接過雞蛋,一聲不響地走進廚房,不一會便把十個紅皮大雞蛋熱氣騰騰地端到我麵前,當時那刻骨銘心的委屈與自責,現在想起來還記憶猶新。當時,我對著這碗雞蛋一動不動,我那饞嘴的小弟從碗裏拿出一個雞蛋放在我的手中,然後便大口地吃了起來。那年的生日使我這個無知的少年一下子成熟了起來。

中學畢業後,我考上了一所職業技工學校,學校在一座遠離家鄉的城市,從此我便離開了家鄉,離開了那條小巷。前年弟弟來信說小巷快拆了,父母說什麼也不願動遷,並讓我回家勸勸父母,我一時不知回家該說什麼好。

小巷如果真的消失的話,我真有點接受不了,所以,我始終沒給弟弟回信。因為我實在是忘不了小巷,我要讓家鄉的小巷永遠矗立在我的心中。感悟箴言十餘年,我的小巷情結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厚。每當夜深人靜時,我便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那讓我魂牽夢縈的故鄉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