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築草為城(63)(1 / 3)

采茶是個看上去快樂實際上非常累人的活兒。往年采明前茶是斷斷不會要這些學校的女學生的,為隻為今年九大召開,要從月初開到月底,而龍井茶曆史上就是貢茶,四九年以後不叫貢茶了,叫人民大會堂需要的茶。這次九大在人民大會堂開會,頭一個點了名的,就是這龍井。大批量的采摘,人手就一時不夠,這事情恰好讓翁采茶負責,還是吳坤給她出的主意,找一些中學女生到龍井茶鄉學農勞動,光榮的任務就是替九大采茶。迎霜她們這些女孩子,這才來到了茶區。

來雖來了,還不是一上手就行的,學校方麵特意安排了兩堂課,一堂是老貧農的憶苦思甜,一堂是茶葉工作者講解有關采茶方麵的知識,迎霜一見那老頭兒眼睛就直了,那不是龍井村的九溪爺爺嗎?大爺爺和九溪爺爺有些交往,迎霜一看到就認出來了。

但九溪爺爺會幹活不會說話,一說話就要豁邊,講到不該講的範圍之外去。比如憶苦思甜,他一億兩憶,就從舊社會一直憶到六①年:六0年的那個苦啊,沒飯吃啊,那也是真叫苦啊!聽得老師們直跺腳,坐在台下的同學們哄堂大笑。六0年沒飯吃的苦,其實在座的同學們那時五六歲了,都是吃到過的,雖然小,也已經有了記憶,但後來飯吃飽了,也就不提這段家醜了。現在讓這苦大仇深的老貧農一說,不但不覺得同情,反而好笑——好笑這貧下中農老頭兒真沒覺悟,反動話都那麼一本正經說到大會上來了;又好笑他雖那麼說,卻也是真話,雖然反動,但誰也不會去告發他。九溪爺爺一邊被人家客氣地往下架,一邊還扭著腦袋想跟人評理:六0年沒飯吃是真的苦啊,我也沒有說假話,六二年就開始好起來了,六五年飯讓你吃飽,好茶也吃得到了,前些年哪裏吃得到……一直架到外麵茶蓬裏,還能聽到他奮力辯解的聲音。

因為有了九溪爺爺的教訓,再講采茶知識,學校專門到茶科所去請專家,挑來挑去,竟然挑到了杭漢。他是一塊臭豆腐,聞起來雖臭,大家卻搶著要吃。看來學校方麵也不一定知道杭漢就是杭迎霜的父親,總之父親走上那臨時的講台後也沒有對迎霜流露出特殊的感情,他的目光漫射了一下台下,在女兒的臉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了隻有迎霜才能感覺到的笑容。迎霜的脊梁骨一下子挺了起來,一陣深刻的自豪感升起在她的心間——那是我的爸爸啊,是我的爸爸來傳授知識了啊,她取出小本本,目不轉睛地盯住了爸爸。

也許這就是抗漢一向的工作作風,也許這裏麵確實夾著父親對女兒的特殊的感情,總之,那天杭漢的有關龍井茶的采摘課,講得非常用心,非常仔細。

他先講了采摘茶葉的重要意義。他說,采摘茶葉,既是茶樹栽培的結果,又是茶葉加工的開端,它關係到茶葉品質和產量,也關係到茶樹生長的盛衰和壽命的長短。

接著他開始說龍井茶的特點以細嫩見長,細嫩裏頭還要再分品級,分為蓮心、雀舌和旗槍。

他又講到了采摘的標準:若按季節,春茶是按一芽一葉的標準開采的,清明前後采的是特級茶和高級茶,到了穀雨前後至立夏,那就可以采一芽二葉了,再遲一點,也可以采一芽三葉了。

再接著,他說到國家定的標準,收購茶葉,都是有標準樣品的,一至八級,再加上一個特級,那就一共有九個等級了。若要說到鮮葉的標準——杭漢說到這裏,舉起手裏的鮮茶嫩芽,告訴大家,現在大家采的特級龍井茶,就是這樣的:一芽一葉,或者一芽二葉初展,芽要長於葉子,芽葉間的夾角很小,芽葉的長度是二至三厘米。等到采一至二級的茶葉時,芽葉的長度就基本相同了,葉片也要略略大一些了。再到三至四級時,采的就是一芽二葉到三葉了,葉子也開始長於芽了,葉片也就更大了,到了五至六級,葉芽裏頭就可以夾著幼嫩的對夾葉了,葉子可以長到五厘米了。至於到了七至八級,葉子就已經長到極限,不再長了。

他講課的時候,又是實物,又是圖片,坐在下麵的同學們紛紛站了起來伸出手去,嘴裏就嚷著:給我看看,給我看看,迎霜靜悄悄地坐著,她看不到父親了,隻看到一片雀躍的手。一會兒,大家都坐了下來,像擊鼓傳花一般地傳遞著那枚小小的芽大於葉的龍井鮮茶芽,一直傳到了迎霜的手裏,迎霜就不再往下傳了,她輕輕地把這枚芽茶放在手心,她抬起頭來看了看父親,父親的目光掠過了她,盯在窗外的茶山上,父親開始講采摘期了。

如果不是父親告訴她,那麼,會有誰讓她杭迎霜知道,茶樹剛剛吐露出春芽的時候,茶農就開始在三月的春風裏開采,那是被稱為“摸黑叢”的呢。而春茶為什麼不宜留真葉,為什麼要洗叢呢?那是因為春茶留下的真葉到夏茶時會轉青,那就被茶農們稱為“抱娘茶”了。這些抱娘茶半老不老的,會在采摘夏茶的時候被摘下來,影響夏茶的質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