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築草為城(53)(1 / 3)

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如火如茶的造反歲月,有多少陰謀和陽謀,一天下來,也總有沒人來陪她的時候,特別是吳坤,日來漸稀。沒奈何,隻好把保縹兼司機的小羅再找來,並且看著健美的小布朗,目光再一次迷離。她說她要洗頭了,鬆了頭上那兩個“小板刷”,讓布朗提一壺溫水,替她從頭上澆下去。布朗說我可不是幹這個的,趙爭爭說好你個小羅,你敢跟本部長頂嘴,你沒看我腳不能動嗎,你就連一點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也沒有嗎?她姐笑怒罵,軟硬兼施,布朗想想倒也是,說來說去,是他把她給撞成這樣的,他有責任,這責任因為不能公開,竟然成了心病,使他堂堂正正的杭布朗,不得不成為一個小羅,被這個趙部長牽著鼻子走。他垂頭喪氣地拎著一壺溫水,給這黃毛丫頭衝頭,衝著衝著,突然那茶炊事件閃現在眼前,那可是迎霜親口告訴他的,絕對不會走樣。這一嚇,把他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怪叫了一聲,扔了茶壺就跑,趙爭爭濕淋淋地抬起頭來,怎麼也不明白這個小羅是怎麼一回事情。

現在,車已經到西天目山營溪口子上,大舅抱著窯窯下了車,對布朗說:“回去後什麼也別說,明白嗎?”

布朗真的火了,他突然覺得他在杭州的這些親戚,心機實在太多了,便大叫一聲:“不用你們交代我也知道!”

嘉和愣了一下,放下窯窯,走到布朗身邊,扳過他的肩,說:“你這是替我大舅受委屈了,不要緊,想得開。”

布朗抬頭看看,這裏的青山綠水,和西湖完全是另一種風光了,他說:“這是什麼地方,這裏的山和杭州可不一樣。”

嘉和想告訴他,這裏還隻是西天目山。世事就這麼怪,明明是為了去東天目山,但為避人耳目卻從西天圍繞道而去。想了想,還是沒有說,隻說:“你先回去,大易已經給你另外安排了一個地方工作,那裏對你更好。”

布朗點著頭卻不和大舅對話,自顧自說:“我知道這裏是忘憂表哥的地方,你不說我也明白,你們都小看我,把我當叛徒,什麼都不告訴我,你們都是很糟糕的,我要回雲南去。”

這可是布朗從雲南回來以後說過的最嚴厲的話了。嘉和苦笑了一聲,這才說:“布朗,我們這次救窯窯,我連得茶都沒告訴,再說忘憂表哥也不在這裏。這裏是西天目,他可是在東天目呢。”

原來這天目山脈,自安徽黃山婉蜒人浙,就在那浙西,形成了山地丘陵。在吳越王錢諧的故鄉臨安縣城,形成了東西天目山的主峰。布朗說錯了,他的忘憂表哥,是在安吉境內的東天目山麓當守林人呢,和這裏可是兩個方向,差不少的路程。布朗一聽大舅相信他超過了相信得茶他們,心裏立刻就清爽了,露出笑容說:“你們要上這西天目山嗎?我和你們一起去,這車我也不要了,扔掉拉倒。反正呆在杭州我也實在受不了了,看到大山,我真快活啊。”

嘉和看著這二十幾歲的大孩子,心裏真是擔憂,他想,一把窯窯安排好,他就立刻回來幫助這個外甥。他要把相信他的晚輩們一個個地料理好,他才能夠死得瞑目啊。他語重心長地對布朗說:“布朗啊,我這次回去,想把你和你爸爸安排得近一些,你常常能夠見到他。你說好不好?你是男人,大男人,是山裏來的,也是城裏來的,你要懂得什麼是忍,什麼叫咬著牙挺過去。大舅想一個一個地替你們把事情做好,你說好不好啊?你看,窯窯最小,得先安排他。是不是?布朗,你是聽話的好孩子,你讓大舅喘過一口氣來好嗎?”

嘉和是想教誨外甥的,但他的聲音已經那麼淒婉,幾乎接近於哀求,那是心力接近交瘁時的一種自然反應,是在最親密的人麵前不需要任何隱瞞時的自然流露。大舅那隻斷了小手指的傳奇的左手,搭在布朗的肩上,微微地抖動,布朗驚呆了。回杭州這些年,大舅在他心目中,德高望重,舉重若輕。他今天這樣說話了,我小布朗還是一個人嗎?他雙手舉起大舅的這隻手掌,劈麵就給自己兩個大耳刮子,那聲音響得窯窯一個膽顫抱住爺爺的大腿。然後,布朗二話不說,跳上車就發動了汽車,一聲不吭地開足馬力,向東天目駛去。布朗將他們平安送至目的地,才獨自回城。

現在,在一場驚嚇之後,孔廟的黃昏終於降臨了。

這是一個美麗的黃昏,斜陽西照,把廟堂翹簷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如今的孔廟當然不再被叫做孔廟,也斷然不再有抗戰前漢奸未拆之時那麼壯觀,但依舊還保留著夫子的氣息。隊長獨自走過那圓柱排起的長廊,那大石板一塊塊地依舊鋪在地上,沒有被後來的大眾化的水泥取代。院子裏有鬆有柏,有被填埋的月池,現在很安靜,白天卻亂作一團。一個小反革命不見了,這件事情直到快吃午飯的時候,才被值勤的班長發現。問題很快查清,廁所旁邊有個通往外麵的大客溝洞,沒有蓋蓋子。隻有一種解釋,孩子上廁所,不小心掉了下去。隊長親自帶著人下去撈,什麼也沒撈上來。大家烯噓的啼噓,檢討的檢討,孩子們重新被關進了二道門內,大氣不敢再喘。隊長到局裏緊急彙報,又來了幾個人,看了看周圍環境,說:“早就說要搬,怎麼就磨蹭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