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築草為城(49)(1 / 3)

這一坐就坐住了。趙爭爭腿疼,寂寞,睡也睡不著,又不時地想動彈,拉住杭家那帥小夥子布朗就不讓他走了。也是布朗被那一聲流氓叫出了一根神經,當趙爭爭問他姓什麼的時候,他沒說他姓杭,他說他姓羅。趙爭爭就小羅小羅地叫個不停起來:小羅啊,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你已經救了我一回了,你可要救人救到底啊。新上任的小羅心裏卻有點發毛,他沒想過要把她護送到底,他隻想把她護送到有人接手就仁至義盡。人生要緊關頭,不是一步兩步,實際上隻差半步。剛才隻差半步他就逃出一門之外,和這女紅衛兵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可現在他真的走不了了,眼看著夜色降臨,他對小趙說他得回家,明天還要上班呢。小趙嗲聲嗲氣地哭著說:不行不行你不能不管我,今天夜裏他們肯定要開半夜的會,不到十二點鍾他們不會有人來看我,你得等到他們來後才能走。這種口氣,打死趙爭爭也不可能對吳坤說。在吳坤麵前發嗲,就好像用《梁山伯與祝英台》的越劇腔進行大批判發言,死活對不上號的。但這個小羅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地裏冒出來的,和他們平常對話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小趙看出來了,她和他不是一個階層的,果然,他是工人階級。階層越不一樣,交往起來越輕鬆,萍水相逢,反而容易推心置腹。再說趙爭爭跌斷了腿,搶去了包,刺激不小,吳坤對她,又比對那阿鄉采茶還一本正經,況且那白夜竟然要生孩子了,真是豈有此理。趙爭爭和翁采茶,從哪方麵看都不是一種性格的人,但從心亂如麻這一點來看,卻是殊途同歸。也是火山總要噴發,借此突然事故,趙爭爭心火亂躥,忙中出恍怎,看來是把稻草當黃金,把小羅當吳坤來依靠了。總之,種種因素使趙爭爭一把抓住布朗不放。春暮時分,豆象年華,革命激情,受傷的心靈,得不到的愛情,難以出口的欲望,加上那個歇斯底裏的狂熱,乖戾的扭曲的個性,濃縮成一團火,曾經一茶炊砸死陳揖懷的女學生,現在搖身一變,成了楚楚可憐的江南小女子。

布朗再喜歡姑娘,也被這種突如其來的不正常的狂熱弄借了。他不能不對姑娘的懇求作出積極的反應,但他心裏直犯前咕,不知道他那麼一求就應的態度對不對。另外,姑娘那種明顯的依賴也讓他覺得不太正常。他想,即使他真的救了她的命,她也用不著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啊。他再一次想解釋他為什麼要回去的原因,但姑娘不聽。姑娘說:什麼春茶夏茶,我是不喝茶的,資產階級的一套。你別去茶廠了,給我當助手吧。布朗連連搖手說不行不行,我剛剛找到這個工作,評茶,很有意思的工作,我不能丟了。趙爭爭笑了起來,又嘶嘶嘶地疼得直拍冷氣,說你呀你呀,真是沒見過世麵。我讓你給我們總部開車怎麼樣,我們這裏剛到了輛吉普車,差個司機,你來,我讓你來,沒人敢不答應的。小趙握著他的手,目光深情地看著他。她這種突如其來的移情、這種對愛情的渴望、這種心理學家也分析不清楚的扭曲的精神狀態,怎麼能讓布朗搞得清楚呢。他本是膽大的小夥子,但這斷了腿的姑娘的感情還是讓他有些害怕。他說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總算此時救兵到了,吳坤重新走了進來,趙爭爭這才放了布朗一碼。

布朗回家的路上,想到他的自行車還在華家池,隻好一路步行,走回去找車。正是滿天的繁星,花香四溢的春夜,黑暗遮蔽了馬路兩邊圍牆上的長長的大字報,他聽到有人在扯大字報的聲音。那是窮人的聲音,窮人們的一種新的冒險的謀生方式,像老鼠一樣晝伏夜行,撕了大字報再賣到廢品站去,小布朗聽著撕紙張的級賽寨奉的聲音,看著法國梧桐樹上新生的綠蝴蝶般的新葉,突然想念起剛才的姑娘。她的眼淚雖然有些莫名其妙,她的發嗲雖然有些生硬做作,她的熱情雖然有些神經兮兮,她的狀態雖然有些喜怒無常,但那畢竟是衝著他來的啊。為了什麼?也許什麼也不為,就因為我救了她,一位英雄在她麵前出現了。布朗心裏有些發癢,自以為是的情感又在他的心裏蠢蠢欲動。他昏頭昏腦,但總算還能認出自己的自行車,他騎上車子,橫衝直撞,看著天上一輪明月,街上已空無一人,橫河邊繡球花開得密密匝匝,一大團一大團地在陰影中四進凸出,一陣揪心的刻骨銘心的思念湧上心頭。他太想念遠方那茶樹下的父老鄉親了。鼻腔有一些發酸,嗓子有一些發癢,一聲山歌就響徹了江南靜悄悄的西子湖畔——月亮出來亮旺旺亮旺旺,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