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離我們遠去,轉眼又是一個春秋。
這會兒,張亞平筆杆條直地站在教室的中間,又將手裏的數學書卷成了一個圓筒,日複一日的頻繁敲擊已經讓書的邊角變得破爛不堪了。但張亞平還是像往常一樣敲起了桌子,發出了沉悶的“噗噗”聲。然後,他指著黑板邊上一排醒目的紅色美術字說道:“同學們,高考馬上就要來嘞”。
那排用紅色電光紙剪成的字是:距離高考還有7天。
張亞平顯得有些激動,他的激動又顯得比往常要強烈一些,讓人能夠清晰地看到他輕輕抽動的嘴角,他說:“同學們經過了3年的努力嘞,檢驗大家的時候就要到嘞”。張亞平停頓了一會,擰著脖子看了看大家,繼續說:“我希望大家沉著應考,考出自己的真實水平嘞”。最後,張亞平將手中的書高高舉起,用從來未曾有過的底氣喊道:“同學們有沒有信心嘞”。
同學們用同樣的底氣回應他:“有”。
1999年7月7日,陳正正騎上自行車,迎著初夏的晨風,沿著那條熟悉的街道,騎向了學校。他看到遠處的胡子平和嚴曉在衝著他張望,他們在晨曦薄霧中的身影是陳正正最為熟悉的畫麵,今天依舊是如此。
就像往常一樣,陳正正將自行車猛刹在胡子平的麵前,前輪插進了他的褲襠間,然後俯下身子,趴在車把上對護住襠下的胡子平說:“今兒你怎麼沒遲到呀?”。
胡子平眯著兩對小眼睛,憨憨一笑說:“今兒不能遲到啦”。
接下來,陳正正度過了人生中最為煎熬的三天,那是一個緊張,焦躁,害怕和期待交融在一起的三天。他經曆了一次修行,一次曆練,在那些焦躁和不安都塵埃落定後,他突然覺得,他好像真得長大了。
三天過後,無論成敗,一切都已經隨風而去。
嚴曉把胡子平和陳正正摟在懷裏,圍在對麵的是崔欣波,季童,薑晨和任曉偉,就像往常一樣,他們又湊到了一起。
崔欣波把兩隻小眼睛瞪得溜圓,笑眯眯地說:“終。。。終於考。。。考完了”。
季童說:“也不知道考得好不好”。
胡子平說:“考得好不好都讓它見鬼去吧”。
陳正正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慶祝一下呀”。
季童問:“必須慶祝呀,但是怎麼個慶祝法?”。
大家就七嘴八舌地爭吵起來,什麼樣的慶祝才能將這三天乃至三年的煎熬一掃而光。一番激烈而澎湃的討論過後,所有人的提議都被否定了,大家給出的理由驚人的相似,總結起來就是一個字:俗。
但是,嚴曉卻是始終都沒有發言,當大家都安靜下來後,陳正正問道:“你說說,咱們應該怎麼慶祝呀?”。
嚴曉神秘地笑了笑,把大家摟到了一起說:“我有個想法,就看你們敢不敢不去了”。
胡子平斜著小眼睛,一臉的不屑,說道:“還有哥們兒不敢去的地方?”。
嚴曉說:“一次旅行,我計劃了一次旅行”。
大家原本被吊起來的胃口一下又癟了下去,胡子平一臉失望地說:“旅行,不是剛才說過了嘛,俗”。
嚴曉說:“你們說的那些當然俗,我的計劃是去海邊,去看海上的日出”。
嚴曉這麼一說,大家的眼睛又重新亮了起來,陳正正忙問:“去那看海?”。
嚴曉說:“這個,北戴河,怎麼樣?”。
胡子平點了點頭,略顯興奮地應和道:“這主意倒是不錯,坐火車也很方便”。
嚴曉搖了搖頭說:“坐火車多沒意思呀,咱們得來點刺激的”。
“刺激?怎麼個刺激法?”,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嚴曉的刺激。
嚴曉笑了笑,喃喃說道:“我的計劃是,騎自行車”。
“自行車”,大家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喊出了這三個字,然後便全都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愣在了原地。
嚴曉看了看大家說:“怎麼樣,有誰敢跟我去”。
這會兒,沒有一個人敢接嚴曉的話,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於嚴曉這個瘋狂的主意,大家是既興奮又害怕,誰也不敢當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沉默良久後,胡子平第一個跳了出來,喊道:“這有什麼不敢的,你敢我就敢,還能有哥們兒我不敢的事”。
隨後,陳正正,崔新波,薑晨和任曉偉也全都跟著胡子平表了決心,拍著胸脯說:“你們敢我就敢,玩的就是刺激”。
最後,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季童的身上,陳正正眯著眼睛瞟著季童,他覺得季童肯定不會參加他們的遠足,剛要嘲諷他,季童就發了話:“我看不如召集上咱們班所有的人,我們在海邊照上一張畢業合影”。
季童的提議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大家都覺得,這一定是一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畢業旅行。
很快,陳正正和嚴曉就召集來了所有人,將他們的旅行計劃告訴給了大家。引得高三二班的所有男生紛紛尖叫,全都說嚴曉的計劃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一個個上躥下跳地恨不得現在就出發。而女生們則是有些猶猶豫豫,張美娜第一個質疑道:“安全嗎?我看太危險了”。
胡子平咧著嘴詭笑道:“這裏麵最安全的就是你,三層眼皮你能嚇死流氓呀”,惹得張美娜一陣老拳砸在他的背上。
這次,為了促成旅行,陳正正和季童破天荒地合作了一把,合力動員起了劉佳妍,陳正正說:“多刺激的計劃呀,全班都去才叫完美呢,缺一個都有遺憾”。
季童在一邊吹風點火道:“這就叫一個都不能少”。
劉佳妍皺起眉頭說:“我們都覺得太危險啦,而且我們女生也騎不了那麼遠呀”。
季童說:“我們早就計劃好啦,任曉偉能借來幾輛平板三輪車,咱們換著騎呀,騎不動的男生拉著她,保證一個都不少,一個都不落下”。
劉佳妍想了想,又說:“那,那,晚上咱們住那?”。
陳正正說:“住旅館呀,沿途的旅館多了去了,我們都計劃好啦,男生在旅館裏晝夜輪流值班,保證安全”。
劉佳妍說:“那旅費呢,錢呢,怎麼辦?”。
季童哈哈一笑,拍起胸脯說:“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咱們班班費還有很多,剩下的,我自有辦法”。
陳正正說:“現在是萬事俱備,就欠東風,隻要你們女生一點頭,咱們立馬就上路”。
劉佳妍還是有些猶猶豫豫,又問:“那怎麼跟家長交代?”。
陳正正說:“這是集體活動呀,全班人都去,不過,倒是不能說騎車去”。
季童接話道:“隻有全班都去,這次旅行才有意義,這次旅行才能成功”。
陳正正和季童像是兩門火力全開的機關槍,輪番上陣,終於說服了劉佳妍,她輕輕地點了點頭說:“好吧,那讓我們再商量商量”。
在這之後,崔新波也用出了吃奶的勁頭,終於說服了董佳妮。
而胡子平則不顧生命危險,跟在張美娜的屁股後麵,幾乎用盡了三十六計,終於讓團支部書記點了頭。
這樣,在劉佳妍,張美娜和董佳妮的帶動下,女生們很快就達成了一致的意見,同意和男生們一起上路了。
當一切都看似完美無缺的時候,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便撲麵而來了,那就是:盤纏。
徐峰手裏攥著可憐的班費埋怨道:“就這點錢,咱們的旅費也不夠呀”。
陳正正看了看季童,問道:“你不是有主意嗎?”。
季童得意地笑了笑,衝著大家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靠近他,當所有人都聚過來後,季童壓低了嗓子說:“知道鋼廠最近在搬家吧?”。
陳正正點了點頭說:“這有什麼新鮮的”。
季童說:“鋼廠搬家後,有很多遺棄的廢鋼料,沒人管沒人要,現在整個廠區到處都是廢鋼,滿地都是”。
嚴曉眼睛一亮說:“你是說,把那些廢鋼料給賣了?”。
季童拍了拍嚴曉的肩膀說:“還是你聰明”。
胡子平問道:“工廠能讓咱們隨便撿那些鋼料嗎?”。
季童說:“現在根本就沒人管,再說那些都是廢料,根本就沒用,廠裏好多工人都撿”。
陳正正瞟了一眼季童,說道:“有季童他爸呢,咱們就是撿好鋼也沒事,別說廢鋼了”。
季童也拍了拍陳正正的肩膀,頗感自豪地說:“你也聰明”。
於是,在季童的組織下,高三三班的所有男生背上書包,一個接著一個地鑽進了鋼鐵廠,在一片狼藉的廢棄廠區裏搜尋著廢棄的鋼材。經過一個下午的戰鬥,終於湊足了滿滿十幾個書包的廢鋼塊。當他們把這些鋼塊倒在廢品收購站的時候,老板不禁驚得目瞪口呆,連連稱奇道:“你們哪裏來得這麼多鋼塊?你們那裏來的這麼多鋼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