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皇帝義熙十三年(公元417年)
九月,太尉裕至長安,鎮惡迎於灞上。裕勞之曰:“成吾霸業者,卿也!”鎮惡再拜謝曰:“明公之威,諸將之力,鎮惡何功之有!”裕笑曰:“卿欲學馮異邪?”鎮惡性貪,秦府庫盈積,鎮惡盜取不可勝紀;裕以其功大,不問。或譖諸裕曰:“鎮惡藏姚泓偽輦,將有異誌。”裕使人覘之,鎮惡剔取其金銀,棄輦於垣側,裕意乃安。
西征一年,大功告成,當時掛太尉銜(和曹操任丞相一樣)的劉裕風風光光地進入長安。
攻拔長安,首功是王鎮惡。王鎮惡名字很威武,祖宗更威武——他是前秦丞相王猛的孫子。
小王出生的月份不對,所以他爺爺采取“以毒攻毒”的策略,給他起個“鎮惡”的名字。外國人講究星座,中國老百姓講究生辰八字,銳圓小時候在山西呂梁就聽說有“對月子”、“破月子”的說法。如果生在“破月”裏,什麼“男破自家一陣子”、“女破婆家一輩子”,老輩人都知道哪一年的哪一月是“破月”,所以生在這個月份的孩子都得改生日。但是在傳統守望社會,你怎麼能做到隱瞞左右鄰居,你家有“破月子”遂成鄰居要挾的武器,婆姨們一吵架就會揭發出來,家有“破月子”要麼遠娶要麼遠嫁,在“知根知底”的地方是很難說親的。
王鎮惡有將才,被劉裕賞識,當然王猛的聲名也是劉裕賞識他的重要因素。
劉裕進長安,王鎮惡迎於灞上,倆人的寒暄很有範兒。
劉裕用首長的口吻慰勞王鎮惡:“成吾霸業者,卿也!”
王鎮惡用部下的態度回應首長:“明公之威,諸將之力,鎮惡何功之有!”
領導要記著部下的功勞,功臣要把功勞記在黨和人民身上,一個不忘,一個不居,這是上下相處的理想狀態。
攻陷敵國首都,好處大大的,因為帝王都是偉大的收藏家和盡職的保安。遇到有政治覺悟的,會把財富封好,一切功勞歸皇上不如把一切好處歸皇上;覺悟差點的,那就不好意思了,自己要撈足,有可能再兼顧上麵和下麵。王鎮惡先進長安,撈了不少好處,於是有人打他的小報告。類似這種情況,曆史上反反複複發生多次,劉裕用人之際,當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整黨整風,水至清無魚,人至察無徒,帝王本是最大的黑社會頭子,所以分贓給小弟是團結同誌凝聚團隊的不二法門。
但是有一份報告確實讓劉裕吃了一驚:說王鎮惡把姚泓的龍椅偷偷藏起來了。劉裕馬上派人打聽詳細,後來可靠消息證實,王鎮惡同學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酒壺,王鎮惡隻是貪圖龍椅上鑲嵌的金銀珠寶,這會兒正拿著瑞士軍刀往下摳呢。劉裕聽到彙報,受驚的心撫平了。老子不怕你貪,就怕你和老子不能在政治上保持高度一致。貪汙腐敗的局麵都是縱容而成。
專製皇朝長治久安的法寶是“綱紀存焉”,綱紀的確立和確定是開國皇帝的作業,如果一開始就處處遷就有功有用之臣,綱紀建立不起來,政局就穩不了,國運也就長不了。
劉裕到長安後“收秦彝器、渾儀、土圭、記裏鼓、指南車送詣建康。其餘金玉、繒帛、珍寶,皆以頒賜將士”。禮器文物給朝廷,金銀珠寶給將士,嗬嗬,分配得不錯。
劉裕九月入長安,十一月,在後方大本營留守的劉穆之去世,史稱劉裕本來要“經略西北”,但是“諸將佐皆久役思歸”,所以當劉裕聽到劉穆之的死訊,覺得後方沒有依托,幹脆就決定自己先返回建康。還有一種說法,那就是赫連勃勃的謀士王買德認為:劉裕在滅秦以後,認為積分已夠,便急於篡晉做皇帝。
將士想回家看看,這是個理由但是個牽強的理由,出征才一年多,而且打下長安有珠寶婦人,想家這個理由太文藝了吧?說劉裕急於篡晉也有點勉強,在清除了劉毅、司馬休之等勢力之後,劉裕完全可以自主決定做皇帝的時間表,取長安不是必要條件,相反,長安得手,且能穩定下來,更有利於對抗鮮卑人、匈奴人的北魏和夏,更有收複中原的希望,如為子孫計,為長治久安計,都應該經略西北。
劉穆之一死,可能讓劉裕感覺後方有點Hold不住,對建康的“穩定”產生了疑慮。相信是經過一番對比分析以後,劉裕認為建康的事比長安的事更是個事兒,所以他沒有留下來親自打理長安的事務,而是把一個十二歲的兒子劉義真留下來“都督雍、梁、秦三州諸軍事”,讓王修、王鎮惡、沈田子、毛德祖、傅弘等人輔佐兒子。
劉裕是司馬家的曹操,但此“曹操”不若彼曹操,曹操東征西討,把成年的兒子留在許都固然不盡合適,但劉裕把未成年的兒子留在前線肯定是不適合。
果然,劉裕離開長安後,先是沈田子誣殺王鎮惡,後來王修又殺了沈田子,最後十二歲的劉義真又殺了王修,長安於是得而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