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皇帝義熙十一年(公元415年)
秦王興藥動。廣平公弼稱疾不朝,聚兵於第。興聞之,怒,收弼黨唐盛、孫玄等殺之。太子泓請曰:“臣不肖,不能緝諧兄弟,使至於此,皆臣之罪也。若臣死而國家安,願賜臣死;若陛下不忍殺臣,乞退就藩。”興惻然憫之,召姚讚、梁喜、尹昭、斂曼嵬與之謀,囚弼,將殺之,窮治黨與。泓流涕固請,乃並其黨赦之。泓待弼如初,無忿恨之色。
這個時候,北方是拓跋魏,西邊是姚秦,南方是司馬晉。
在晉,太尉劉裕正在忙著削平反側,先是劉毅,接著是諸葛長民,接著又是宗室司馬休之。司馬休之時在江陵,頗得江漢民心,他的侄兒司馬文思在建康不守規矩,劉裕把他抓起來,然後送到江陵,那意思是讓他叔叔司馬休之自己處理。司馬休之倒也不客氣,把侄子放了,那意思是和諧官場各管一塊,我們家人不在你眼皮底下搗亂,那就是很講法製很講紀律很講大局了。
劉裕於是恨上了司馬休之。除了麵子上的問題,其實最根本的矛盾還是原來長江上下遊對峙的老矛盾,這個矛盾已經堅持了一百多年了,東晉王朝一直隱存著東西對立的兩大陣營,王氏、桓氏都曾盤踞江陵,另立核心。
司馬休之如果是個草包,劉裕也不會這麼著公開處理他的侄子,權力鬥爭是內因,整肅風紀、清查腐敗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大家都腐敗,但是你要和我不站在一條線上,沒有和我政治上保持一致,那你的腐敗就是真的腐敗,老子就要查你,而且敢保證一查一個準。這樣反腐一可除掉政敵,二可贏取輿論,三能得到民心。一石可以打下三隻鳥來,這種便宜事鳥都會做。
劉裕和司馬休之的鬥爭,其性質已經不是朝廷權爭,而是在長江上下遊擺開戰場的戰爭,這是下遊建康第一次向上遊江陵發起的戰爭。結果是劉裕勝,司馬休之一家投奔北魏。
本來當敵人內部混亂的時候,是自己出擊的機會。但對於後秦的姚興來說,正所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後秦的姚興是皇二代,他從老爹姚萇那裏接過槍杆子,現在全國政權還沒奪到——可能也沒打算去奪——奪嫡之戰已經在兒子們中間開始。皇權之下無兄弟,對於皇帝的兒子們來說,兄弟就是仇敵。自然界好像有一種鳥,先孵出來的小鳥,生平第一件事就是把其他未孵出來的蛋推出鳥巢,一旦做了皇帝的兒子,這種鳥的鳥基因就會被植入。
對於皇家的奪嫡故事,銳圓哥哥看得越多越煩心,審美會疲勞,審醜更疲勞。
姚興和許多皇阿瑪一樣,麵對兒子們沒有主張,他們厚道的沒本事,有本事的不厚道。老爹一會兒左袒,一會兒右袒,結果就是挑逗兒子鬥兒子,皇阿瑪麵對兒子們的無序競爭,又往往是模棱兩可,總不表態,結果每每就會血流宮牆。
姚興先立的太子是姚泓,另一個兒子姚弼不服,最後姚弼公開集結武裝力量,這才讓姚興下定了決心。奪嫡講究的是“尊爹攘兄”,尊重老爹,排斥兄弟,這是正確的鬥爭策略,一旦皇子們準備過分或保密工作不到位,張牙舞爪,就會讓皇阿瑪都缺乏安全感,那麼皇阿瑪就可能對你投反對票。姚興就是這樣,最後還是決定挑選“孝友寬和,而無經世之用,又多疾病”的太子姚泓。
姚弼的死黨們不甘心,凡是參與奪嫡鬥爭、冀立擁戴之功的,一旦失利就麵臨清算,沒有後退這一說,隻有一條路走到底,要麼成功要麼死亡。
姚興病亡的消息傳出來,姚弼的死黨帶兵圍住皇宮,在危急的時候,姚興居然扶著病體站到城樓之上。皇上親自出來,顯然比什麼“騶虞幡”好使,動亂遂定。搶班奪權的姚弼被賜死,殺了兒子的姚興接著病死,姚泓算是確立了領導地位。不過姚泓這娃兒也是命苦,雖然逃過了兄弟的鋼刀,卻沒有逃過劉裕的鋼刀。
天朝一姓,不讓外人染指這好理解,都是皇上的兒子,讓兒子們公平競爭一下也不行嗎?假如皇阿瑪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曆史證明專製和公開競選水火不容,專製體製不會給老百姓民主,在內部也不會搞民主。民主是專製體質的病毒,一旦染上就會致命,有序競爭、公開競選一旦存在,乾綱獨斷就遭受挑戰,這玩意兒要皇帝的親命。
天下定於一姓,接班人默於一心,麵對老皇帝的猶豫、猜忌,兒子們必須虛偽必須偽裝必須搞陰謀詭計。毛主席說“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陰謀詭計”,殊不知這個圈子裏都是見光死,所以絕對不能光明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