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積極的層麵看,那就是皇帝“不夠專製蠻橫”,不像曆史上那幾位有作為的皇帝,搞起政治清洗來殘酷鬥爭無情打擊,殺起功臣來株連九族連瓜帶蔓,統治上層整體上比較和諧,迫害、殺戮都相對有節製,更有上古“封建”的本意。但是反過來,這樣“共和”或“共治”的局麵,導致綱紀鬆弛,不僅肇亂,更不能彌亂,不管是內亂還是外亂,朝廷都沒有強大的動員、組織能力去消弭,也就是不能“集中力量辦大事”,大家都處在一種蠅營狗苟的狀態,進而整個社會都處在一種渙散狀態。
財富也好,權力也好,本身有一種趨向壟斷的內在力量,沒有強有力的分權機製,權力壟斷比財富壟斷更易形成。東晉時期南北對峙,不停的戰爭還是為寒族下層子弟提供了機會,現代的所謂“拉美病”也是這樣,當政治權力壟斷,經濟資本壟斷到達一定程度,平民子弟隻有通過當兵、政變來改善自身的命運。
民間總有精英分子,就算是十畝地一棵苗,他總是要秀出來的。
大多數史家都認為,劉裕的出現是士族沒落、寒族崛起的象征。其實劉裕也不是真正的寒族,他是次一等的士族,他和在他前麵的權力集團並不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階級;他和王、謝家族的人也不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本質上講,劉裕建立的宋朝並不是寒族的政權,更不是普羅大眾的政權。
劉裕和東晉諸帝、諸公不同的是,他試圖建立更加本色的皇帝專製,他要做真正有權威的皇帝。即將要做皇帝了,但是揚州牧的權力還要把持在自己手裏,這既是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也是對“共和”模式的一種修正。
劉裕讓未成年的兒子擔當方鎮大任,盡管是名義上的,但是他不願意分享權力的獨夫心態卻表露無遺,對部下的擔心和警惕也是不言而喻。
之前之後的曆史經驗證明,符合原教旨主義的皇帝專製必須有意識形態的幫助,必須有受過奴化教育的儒生參與,從一個黑社會集團頭子、軍閥老大演進成真正的皇帝,也需要一定理論的指導,而在劉裕時代,這些東西顯得非常缺乏。
沒有道德指引,隻指望通過坐地分贓來凝聚力量,即使凝聚起來,這個力量也會反噬宿主,這個狀況從漢末一直延續到五代十國。
秦皇漢武式的專製是糟糕的、黑暗的,但是兩晉這樣渙散的專製則更糟糕、更黑暗,在民主憲政導入中國之前的曆史證明:皇帝不專製,人民很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