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胡族軍事強文化弱,南方漢族文化強軍事弱,對於北方胡族來說,快刀斬亂麻,盡快消滅有文化優越感的南方政權,是戰略應該優先考慮的問題,所以這也可能是苻堅力排眾議執意南征的原因,在南征問題上苻堅是少數派。
脫離自己的幹部和群眾,有時是因為剛愎自用,有時是因為高瞻遠矚,革命領袖天馬行空,革命群眾緊跟不上,往往就是曆史悲劇的原因。
苻堅和很多老板一樣,在這樣的重大事項上必須表現出民主作風,他對大家說“諸君各言其誌”。但他內心卻認為:“自古定大事者,不過一二臣而已。今眾言紛紛,徒亂人意。”醉翁之意不在酒,領導同誌征求意見,其實根本不在意意見本身,而在於同誌們的態度。
晉武帝司馬炎平吳時,反對派的意見也占上風,讚同的也是極少數,以至於這方麵的討論都在“地下”進行。苻堅最在乎的是陽平公苻融的意見,因為苻融是南征主帥的最佳人選,不料苻融也是反對派,平吳時反對伐吳的賈充也是主帥,這是個有意思的前後呼應。
苻融認為:“今伐晉有三難:天道不順,一也;晉國無釁,二也;我數戰兵疲,民有畏敵之心,三也。群臣言晉不可伐者,皆忠臣也,願陛下聽之。”苻融還指出:“陛下寵育鮮卑、羌、羯,布滿畿甸,此屬皆我之深仇。太子獨與弱卒數萬留守京師,臣懼有不虞之變生於腹心肘掖,不可悔也。”
苻融的說法是王猛意見的重複,更像是後來曆史學家的事後諸葛亮式的總結。正確的意見需要代言人,史家選擇苻融作為伐晉主帥又作為正確意見的代言人,可以讓正確更正確。
苻融還說:“臣之頑愚,誠不足采;王景略一時英傑,陛下常比之諸葛武侯,獨不記其臨沒之言乎!”王景略是時代強人王猛的字,苻融祭出苻堅最信任的王猛來說事,應該是最給力的勸諫了。王猛確實在彌留之際勸苻堅不要動南邊的心思:“晉雖僻陋吳、越,乃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臣沒之後,願不以晉為圖。鮮卑、羌虜,我之仇也,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後代有史家解讀為王猛終究是漢人,對“親愛的祖國”懷有眷眷之情,其實這也是對應後來曆史情境的說法。王猛也好,苻融也罷,都是親自操盤的高層管理人員,他們對後方的隱憂考慮得更多一些。領袖容易衝動,也應該衝動;管理層常常冷靜,也應該冷靜。
讚成苻堅南征的是鮮卑人慕容垂,這是苻堅“頭腦發熱”的反證。慕容垂建議苻融建混一之功,並勸苻堅“陛下斷自聖心足矣,何必廣詢朝眾”!慕容垂支持苻堅南征是不是陰謀?我看未必,我倒認為慕容垂當過老板,思維上容易和苻堅溝通,“定於一”以後再做削平反策的工作,這是大戰略,也是被後來曆史證明正確的路線圖。苻堅的思路是沒有問題的,後來失敗了,原因可以再詳細檢討,但不能把這個思路正確的內核推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