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元皇帝大興三年(公元320年)
逖練兵積穀,為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為逖修祖、父墓,置守塚二家,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逖不報書,而聽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內史周密,降於後趙,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
在五胡之中,石勒不僅驍勇善戰,亦頗知治理,堪稱一時人物。石勒公元305年跟隨汲桑起兵時,三十一歲,經過十多年征戰,已經占據北方大部,石勒縱橫天下罕有敵手,如果非要找一位,那隻有祖逖勉強可與之抗衡。
祖逖擊楫中流而後,先屯江陰,然後進據太丘,再克譙城,祖逖最後坐鎮雍丘(今河南杞縣),“由是黃河以南盡為晉土”,“石勒不敢窺兵河南”。其實,祖逖所占的地方嚴格地講還不能算是石勒的地盤,應該算是遊擊區,這個地區本來由晉朝原來的官員分塊控製著,他們有的效忠建康,有的輸誠於羯胡石勒,還有的質子於襄城劉曜,祖逖過江以後,把這一廣大地區整合了一下,為晉國拓展出了一塊戰略空間。
可惜,祖逖的北伐是不可持續的,因為他身後是司馬睿而不是孫權,石勒占據著原來魏國的核心地盤,但他的地盤隻是“軍力可達”,統治力遠不如曹操。羯人本來就是遊牧民族,文明程度低,雖然石勒也重用漢人張賓等,也搞選舉孝廉、秀才這一套,模仿漢人的統治,但畢竟時間有限。祖逖到達黃河南岸以後,已是強弩之末,石勒也需要時間修整後方,所以大家都需要休兵,順便展開軟實力之爭。石勒派人到幽州修葺(qì)祖逖的祖父、父親的墳墓,這個動作很文明,也有相當的力道,這也許是當年劉琨放還石勒的母親、石勒有投桃報李的意思在吧。石勒寫信請求互派大使並開展貿易,祖逖采取了模糊應對法,對開展貿易的請求,睜一眼閉一眼,“聽其互市”,但是不回信不落字據——因為朝廷肯定有幫人在積極尋找祖逖裏通外國的證據。這也算是古代的“政冷經熱”吧。
真正的愛國者往往也是現實主義者,祖逖要打仗要養活部曲,必須得有錢,而且得有快錢。祖逖利用雙方軍事對峙而炒高的物價大做生意,於是乎“公私豐贍,士馬日滋”。這個時候,祖逖是不會喊抵製“趙貨”的。
祖逖和石勒倒是依稀有當年羊祜和陸抗的範兒,可惜司馬睿不是司馬炎。朝廷派一個叫戴若思的為都督,都督祖逖。姓戴的是吳人,一副雍容之態,祖逖認為他不可能和自己一樣玩了老命也要恢複北方,所以“意甚怏怏”,鬱悶加不爽。
司馬睿登基做了皇帝,有一個工程是必須完成的,那就是修建太廟,弄個拜祭祖宗的地方。尚書令刁協等認為,這個太廟毫無疑問應該修建在洛陽,司徒荀組是武帝時寵臣荀勖的兒子,也是湣帝的舅舅,在湣帝時就擔任司徒,他從抗胡前線跑回來,得了恐胡症,他說:“漢獻帝都許,即行郊祀。何必洛邑!”拿亡國之君漢獻帝作譬喻,司馬睿不僅不惱,反而痛快地接受了這個慣例。
司馬睿還有一個政策,就是僑置州縣,在南方劃出一些地方,以北方淪陷的州郡命名,表麵似乎是不忘故國,誌在恢複,實際上等於是偏安於“微縮全國”。僑置還給我們後世的讀史人添加了好些麻煩,經常看到某人“都督某州諸軍事”,以為他在北方,其實是在南方遙領此州,管轄的是“微縮某州”。
老蔣到台灣後,沒有明顯的僑置省縣,但是堅持台灣設省,另外搞了“僑置國大代表”,也叫“萬年國代”,就是讓遷台的原國大代表,一直代表其在大陸的選區選民,至死方休。
蔣介石死後,暫厝(cuò)不葬,蔣經國也一樣厝而不葬,父子靈柩停在台灣,原是宣示“反攻大陸”之誓死決心的,現在反而成了大陸方麵稀缺的統戰資源,為兩蔣選墳造墓成了大陸樂為之事。在台灣的“萬年國代”恐怕也已凋零殆盡,和“中華民國”管轄地盤一樣大的“台灣省”也讓李登輝給廢了。
世事滄桑,統合分離,國人大一統的觀念已深入骨髓,所以對古往今來的分分合合都有鮮明的是非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