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這樣下去的話,到法院判決那天,恐怕會出現障礙。菊治這樣一想,便向看守提出要派遣醫生進行診治,結果被醫生判斷為“美尼爾綜合征”。

據醫生講,在一絲不苟、較為神經質的那類人當中,由於精神上的不安定或精神壓力過大,很多人容易患上這種病。醫生囑咐菊治除了打針、吃藥,還需要靜養,可是造成菊治精神上不安定的最大因素,還是來自聽到檢察官求刑十年的影響。

總之,菊治希望判決之日索性早些到來。那樣可以清楚聽到自己到底被判了多少年,心裏也就踏實了,說不定還可以治好頭暈。

不過,菊治對自己的脆弱還是非常吃驚。以前菊治私底下極為自信,認為自己不會輸給同年齡的人,沒想到自己竟會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不對,自己是在被捕之後,才變得脆弱起來的。一旦被囚禁在一個地方,自由遭到剝奪,對人的折磨原來會如此之大。

菊治發現自己的自信日益減少,在宣布判決的頭兩天,中瀨前來探視。中瀨在看到菊治的瞬間,立即發現了什麼似的:“你顯得有些疲憊,不要緊吧?”“還行……”菊治口氣曖昧地回答,中瀨告訴菊治,《虛無與激情》又增印了五萬冊。不過,中瀨卻發現菊治沒有顯得特別興奮。

“那天的求刑實在太過分了。因此我們全都站在你那一邊。法院判決肯定會比求刑要輕。”

中瀨雖然這樣寬慰自己,可眼下的菊治,誰說的話都不願相信。在法院判決即將宣布的那天早晨,菊治在洗漱間洗手。據收音機上講,今天早晨是今年冬天氣溫最低的一天,東京的中心地區可能會下一陣小雪。

許是這個原因吧,自來水管的水冰冷刺骨,菊治覺得手在冰冷的自來水衝洗下,變得可愛,令人想起往昔。就是這雙手曾經愛撫冬香,掐住她細弱的頸項,還有握住自己那個家夥……這雙手雖然知道所有的事情,卻總是沉默無語。吃完早飯之後,菊治像往常一樣,九點出了拘留所。道路上的行人,也都穿上了臃腫的防寒服裝,縮著肩膀,匆匆而去。押送車穿過隅田川,從千住向上野方向駛去。就在車子穿越隅田川的時候,天空中開始飛舞白色的小雪花。“是飛雪……”

菊治憶起去年冬天,和冬香一起在京都的飯店眺望窗外飛雪的情景。說不定冬香因為擔心他,從天空上飄落下來了。菊治不由把身體向窗邊擠了擠,正當他為飛雪著迷的時候,飛雪轉眼就消失了。在京都的時候,飛雪也是曇花一現。

菊治於是閉上了眼睛,押送車來到了市中心,不久就達到了法庭所在的大樓。這是第五次了。也許將是最後一次。菊治抬眼望了一下飛雪消失後的藍天,來到了臨時監押處。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一想到這是最後一次,連狹窄陰暗的臨時監押處都令人懷念。就在菊治打量四周的過程中,規定的時刻臨近了,看守仿佛在問“好了吧”似的催促菊治向法庭走去。“既然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索性大大方方地出去。”

大概是見到了飛雪的原因,菊治罕見地挺起了胸膛,目視前方,徑直走到了被告席上。過了一小會兒,庭長走進法庭,像往常一樣全體起立,行了一禮,庭長帶著審視的眼光,巡視了法庭一周。

就要開始宣判法院判決。在異常緊張的空氣下,庭長用沉重的口吻宣布:“下麵,宣判法院判決,被告人請到前麵來。”自己是怎樣站起來,怎樣走向前去的,菊治記不清楚了,隻是被庭長叫到前麵站好之後,庭長手拿文件,口齒清楚地宣布:“判處被告八年徒刑。”

法庭內一下子響起了分不清是驚訝還是歎息的聲音,慌裏慌張奔向門外的幾個人,是電視或晚報的記者,為了趕在下午第一時間內報道此消息。

法庭內充斥著一種異樣的緊張,菊治本人卻出乎意料地平靜。庭長繼續宣布,拘留的一百二十天也算在刑期之內,然後開始宣讀判刑理由。“被告人於平成十六年十月開始,與被害人人江冬香相識,其後經過交往,發展為非常緊密的關係,與此同時,被害人的性快感不斷加深,不久後希望被告人在性高潮中將其殺死。”庭長究竟在宣讀什麼?菊治明知說的是自己的事情,可聽起來卻覺得枯燥無味,好像在聽不認識的人的報告一樣。“被告人聽從了被害人的要求,於平成十七年八月二日,在澀穀區千馱之穀二丁目一番地的307號,即被告人的房間內,在性交中扼住被害人的頸部,致使其死亡。”以上好像就是應該成為菊治罪行的事實,庭長在繼續列舉了諸項證據之後,開始把內容轉向對事實認證的說明。“雖然可以充分進行推測,被告人的行為是在被害人多次要求下進行的,但是從被告人的年齡、職業等進行考慮,被告人應該能夠充分預知,那是違背社會道德、為社會所不允許的異常行為。還有關於辯方主張的委托殺人,像晚期癌症患者的安樂死那樣,隻有當事人基於任意和真心進行要求的時候,才能得到承認,所以像本案那樣,在性行為中,在一時的嬉戲中由於興奮所作的發言,很難肯定完全符合委托殺人的條件。根據以上觀點,委托殺人不能成立,被告的行為符合殺人罪。但是,基於被告人殺意淡薄,對死者家屬的謝罪,以及提出進行經濟上的援助等,在對以上諸項事宜進行考慮的基礎上,按照判決書給予量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