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明清中國經濟狀況的看法,在西方過去的幾百年中發生了幾次大的變化。16世紀到18世紀末以前,西方對於當時中國的評價是很正麵的。伏爾泰、魁奈、亞當·斯密等,都把中國看做經濟發達的國家。18世紀末情況開始轉變,馬嘎爾尼說中國是“一艘老舊的頭等戰艦”。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這種情況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從黑格爾以來,就把中國看成是一個木乃伊式的國家,沒有發生過變化,沒有內在的動力。這樣的看法一直持續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來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提出“衝擊—回應”(impact。response)論,認為中國是有變化的,但這種變化是在外力的影響下發生的。
中國史學界長期以來也認為明清處於“沒落的封建社會末期”。但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資本主義萌芽問題的討論中,許多學者認為中國明清時期經濟不是靠西方衝擊才發生變化的,並且,如果按照它自身的軌跡發展下去,可以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在西方,與明清資本主義萌芽理論比較接近的是所謂“近代中國”的理論。這是越戰以來出現的一個新理論。美國當時一批中年的史學家認為中國在明清時期不是沒有變化,相反,明清中國經濟是有活力的。這一看法在西方學界雖然逐漸為不少學者接受,但主流看法還是中國是一個停滯的、沒有外力衝擊就不能發生變化的國家。
到了最近十幾年,西方對明清中國的看法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1990年代經濟學家安古斯·麥迪森(Angus Maddison)運用實際購買力的計算方法,對中國從漢代以來的GDP作了計算,得出以下結論:1700年時,整個歐洲的GDP和中國的GDP差不多相等。此後,從1700年到1820年,中國四倍於歐洲的經濟增長,使得中國的GDP在世界GDP中所占的比重從23.1%提高到了32.4%,年增長率達0.85%;而整個歐洲的GDP在世界GDP中所占的比重僅從23.3%提高到了26.6%,年增長率為0.21%。因此直到鴉片戰爭前不久,中國經濟不僅在絕對規模上,而且在增長幅度上,都雄居世界各大經濟地區之首。在他之前,政治學家保羅·肯尼迪(Paul Kennedy)就作過一個估計,清代中期乾隆十五年(1750)時,中國的工業產值是法國的8.2倍,是英國的17.3倍。在1830年時,中國的工業產值是英國的3倍,法國的5.7倍。一直到第二次鴉片戰爭,英國的工業產值才剛剛趕上中國,而法國僅為中國的40%。貢德·弗蘭克(Andre Gunder Frank)的《白銀資本》更直接指出:直到1800年,中國仍然是世界經濟的中心,中國在世界市場上具有異乎尋常的巨大的和不斷增長的生產能力、技術、生產效率、競爭力和出口能力,這是世界其他地區都望塵莫及的,以致中國能夠把世界生產的白銀(當時的世界貨幣)的一半吸引了去。從他們這些看法來說,清代絕對不是一個停滯的時代,而且,清代經濟的增長不是依靠外力,而是依靠自己內部因素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