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麵淒迷的霧氣滾湧過來,瞬間籠罩住全身,紫元宗腦袋越來越沉,神誌逐漸混亂。危急時刻,突然背後傳來一陣徹骨劇痛,原來是兩隻血蝗咬住了肌膚。紫元宗腦袋一揚,心底猛吼道『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地方!』奮然揮掌拍擊,掌緣勁風凜凜,『陽鳳劍氣』熾烈的熱浪滾滾漫卷,把身邊數百隻血蝗燒成灰燼。
有時候身處死地,某些人會爆發出超常的潛能。紫元宗奮戰五個多時辰,重傷失血,已經虛弱到了極點,假使換作別人,恐怕早在絕望裏頹然委頓了。然而多年來他曆經苦難,磨煉出不可思議的忍耐力。痛苦對他而言如同烈酒,辛辣難咽,卻能激發他的膽氣,能讓他如癲似狂的追索,搏擊,掙紮......直至粉身碎骨--沙漠裏枯幹的草木,有一點水氣即可複蘇;被燒焦身體的飛蛾,照樣會奮力撲向燈火。紫元宗深陷絕境,臨難之際反倒精神大振,仿佛垂危的人驀然神光乍現,那是渴望了結的奇異激情,既盼生又求死,無論哪種結果都是解脫。
他抖韁摧馬疾行,唯恐稍有滯緩。那匹馬後臀被蝗蟲咬的鮮血淋漓,無須驅策,已然悲嘶著奮蹄朝前狂奔。四周圍群情恐慌,兵士們相互衝撞踐踏,隱約聽見帥旗處響起收軍的號角聲,亂紛紛的朝那個方向擁去。道宗弟子,福壽堂幫眾,以及平遙縣鄉勇,都身不由己的裹進這股洶湧的洪流中。平原上蜂合豕突,數千之眾隻顧逃命,再沒人想去捉拿那個『會使妖術的惡賊』。紫元宗踹鐙縱馬,頂著人流的勢頭逆向飛馳。他早橫了心,不管撞見什麼東西,是人是馬還是蝗蟲群,提起手掌便狠命拍擊,但見所經處血肉橫飛,屍骸紛墜有如被狂風刮倒的蒿草,偶有受傷未死者,還沒來得及站起身,瞬間又被成群的蝗蟲吞沒了。
這條血路越走越艱難,越走越可怕。一張張慘淡的麵孔從眼前掠過,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在耳邊回響,紫元宗心神迷亂,隻知運氣,振臂,揮掌......一次次重複著,直到完全抬不起胳膊,最後連眼皮也無力撐開,他便合上雙目,用僅存的意誌挪動雙臂,將無憂輕輕擁到胸前。而無憂靜靜的伏在馬脖子上,全身一動不動,唯有那朵花葉零落的白色茉莉花,還在她手指間瑟瑟抖索。
塵土飆揚,那匹馬照直前方馳去。後腿被蝗蟲叮咬,痛楚驅使這可憐的牲口瘋狂奔逃--衝出人群,穿越平原,跳躍溝壑,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途經了多少路程,還是四蹄如飛,無休無止的往前狂奔......太陽暖暖的照著頭頂,又漸漸落到身後。叫喊,號角,衝撞廝殺,種種喧囂都已遠去。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馬蹄敲打地麵『得得』作響,猶如回蕩在靜夜裏的單調而陰森的更漏。
忽地,蹄聲戛然而止。前麵波光粼粼,有條大河擋住了去路,渾濁的河水『嘩嘩』流淌,岸邊光禿禿的亂石嶙峋,看不到半根草木。那馬打著圈子徘徊片刻,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勇氣,猛然躍入湍急的水流,奮力遊到對岸,爬上河灘之後還要再跑,無奈力竭筋軟,隻奔出十餘丈便失蹄栽倒。馬匹肥壯的身軀激起陣陣塵埃,伴隨著淒惶的嘶鳴,向四處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