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元宗原本熱血善感,受了數年磨折壓抑後,每當身處困境時,極其容易發狠衝動。此時他體內真氣渾厚,可稱得上舉世罕有,心性竟也隨之沉穩許多,遇事慎思而行,蒙昧多年的心智慢慢變得靈活敏銳。
轉瞬間,小屋已燒穿了頂,小巷外人聲鼎沸,亂紛紛呼喊,有人叫:『走水啦!那邊走水啦,趕快救火啊!』有人喝道:『定是邪魔所為,大家別慌,隻管守住各處道口。』有人詰問:『房子都燒起來了?死守有甚用處?哼,難道眼睜睜看火勢蔓延,這園子燒為白地麼?』說話之人是福壽堂的一個幫眾,他見道宗弟子個個飛揚跋扈,暗地裏早感不忿,當此變故之際便借題發作,嘟嘟囔囔的抗辯不休。道宗弟子們連聲嗬斥,一時間紛亂四起,眾人爭吵喧嚷。
紫元宗屏住氣息彎著腰,抱著無憂小心翼翼的鑽入草叢,隻揀偏僻草深處走。那小屋背後原是「擷翠館」裏的花園,綠草鮮花,蘿欄鬆亭,是仿造野外幽穀布置的景致。紫元宗摸索前行,隻覺腳下亂石嶙峋,四周草莽森森,前方的黑暗似乎永無盡頭。
又過片刻,耳邊傳來『丁東』之音。紫元宗循聲而去,約摸走了十來步,眼前波光閃動,原來草地邊緣有條小溪,潺潺清澈,宛若一道白練,蜿蜒向東流淌。紫元宗暗暗搖頭,尋思『真如黃天驕所言,那司馬斌窮奢極欲,修建此園也算得用盡心思。這條溪水定是人工穿鑿的,難得如此樸質素淡,就像是山野裏自然形成的。』紫元宗幼年曾受父親熏陶,讀了幾本詩書,略具欣賞鑒識的眼光。
他腦中靈光乍現,馬上又想道『這條小溪源頭也許在園中,但無論如何,肯定是流到園外去的,我隻需順著水流的方向走,必可走出此地。』念及此節,精神一振,沿著小溪左岸向前疾行。岸邊小徑青苔滑溜,碎石崎嶇,紫元宗身輕如燕,身影飄忽輕靈,竟似足不粘地的淩空飛掠。不一會,四周草木漸漸稀疏,好像已到了花園的邊緣。溪流七彎八拐,小路愈漸寬闊,前方亭閣屋宇隱現,依稀燈火閃爍。
紫元宗停住腳步,心下躊躇『溪水固然流向外麵。可這麼曲折迂回,勢必流經園內各處所在,那我豈不是跟著四處亂轉?隻怕沒多遠便會被人發現。』正在這時,前麵亮光星動,微有說話之音。紫元宗忙抱緊無憂,矮身躲進旁邊一叢刺槐裏麵。
不多時,小溪右岸走來三十餘人,其中幾個手裏提著燈籠,一麵朝四下裏微微晃動,一麵相互交談。有人說道:『做做樣子也就罷了,何必這般認真?』另一人打個嗬欠,道:『瞅著快天亮,還不讓人安生。九華派說什麼邪魔入侵,各派門人須得嚴加搜捕。嘿,我們都轉了大半個園子了,哪兒見什麼邪魔?』身後一人接過話頭,道:『誰說不是呢?我瞧九華派多半危言聳聽,沒事消遣咱們。』眾人議論紛紛,多是抱怨之語。
忽有一個蒼勁而沉穩的聲音道:『大夥兒都別說了。修道之人須當衝和淡泊。爾等如此氣躁心浮,怨聲載道,成什麼樣子?......』眾人默然聽著,緩緩向這邊走近。紫元宗探出半張臉朝外看去,隻見說話的那個人走在隊伍後麵,峨冠青氅,鶴發童顏,正是嶗山派掌門無為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