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元年,『桃源精舍』被汾州豪富買下,改建成專門逢迎顯貴的館舍,赫赫然便是城中最豪華的所在。人步其中,但見畫梁流彩,雕窗映輝,玉檻垂金簾,獺毯掛雉翎。更有庭院裏綠柳拂風,竹渠引泉。眾人順著回廊轉了幾個彎,走到院落深處,忽見那假山湖石之上刻著一聯,道是『蓼屏不染天然翠,檀爐無煙自生香』。金光玉氣間透出幾許清幽野趣,真是又華麗又雅致。就算無憂自幼在宮廷中長大,也覺得新鮮悅目。而紫元宗長年顛沛於草莽,連平常人家的擺設也未曾多見,此刻陡入這金粉富貴之所,便更加的驚歎弗止,疑為仙府了。
三人由館人引領登上二樓,剛到樓梯盡頭,迎麵是一道扇額,上篆『悠然』二字。走進一間房中,推開窗戶望去,眼前一條碧綠的江水橫流而過,遠處青山隱隱,白雲飄飄,真有『悠然見南山』的意味。近處花樹繁茂,落英繽紛,煞是好看。轉頭又瞧見進門兩邊柱子上掛著對聯,道是『春來夏往,落花無意逐流水,秋去冬歸,飛雪有情舞回風』--既是寫景述物,又隱含挽留客人的意思,倒也別致。無憂少讀漢人詩書,不甚明了,問上麵寫的什麼。那引路的館人笑道:『此地天幹少雨,春天的花到了夏天便落盡了,皆飄到水裏隨波逐流。門口的對聯即是應景而作。如今正值花期,三位當可憑欄觀色,把酒飲香。若是還想賞玩回風雪舞的妙景,那就要在我們這裏住到冬天了。』
紫元宗聽他談吐不俗,心下暗暗稱奇,忖道『果然是中州物華人傑,一個客店雜役也是如此。而我們建武營的雜役連識字的也不多,哎,跟他比起來,隻能算化外野人了。』感歎未已,聽無憂拍手笑道:『好啊,這裏又清淨又舒適,哥哥療傷正需靜養。幹脆咱們就在這裏住一段時間吧!』
這一路上住店,張淩風盡揀華貴之處,為的就是想在無憂麵前炫耀豪華。此時見她中意,心下亦自高興,忙與館人下樓安排食宿等諸般瑣事。其時天下安定,朝廷統一幣製,廢五銖鑄開元通寶,金銀在這裏不如在邊疆遠地流行。張淩風遣出身邊銀兩,換了幾百貫錢幣,都叫人封裝於箱,放到自己的房間裏。
當晚玉兔攀枝,清光熒熒。張淩風在『桃源』內縱性揮霍,大肆靡費。先包下整個二層閣樓,再命人在月台上排開酒案筵席,周圍點亮琉璃盞,登時華彩流溢,照得四下裏有如瓊境仙苑,那山珍海味,美酒細點,流水價似的陳列上桌。
紫元宗久經困苦,本不習慣奢靡溢侈,看看這頓飯吃了一個多時辰,心下漸覺煩悶,眉頭越皺越緊。而無憂生於富貴,長於榮華,這點小場麵並不放在眼裏。加上元宗不快,她也意興闌珊,當下隻是略略動動筷子罷了,身子東斜西歪,雖是嬌態慵懶,卻也柔媚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