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腦袋,不作聲,往一旁移了移,卻給樓西月一手帶回來。
伴著外頭風吹的聲音,他依舊瞌著眼,聲音裏含著笑,“你再挪,就挪到車外頭去了。”
我也辨不大清他的容色,隻能訥訥道,“車裏地方不大,想舒展一下也沒的法子。”
他極輕地“嗯”了一聲,帶了些倦意,手一帶,將我扳過去枕在他肩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躲開些,他一隻手按著我的肩,容色卻是睡著了的模樣。
我低聲道,“樓西月,唔,我有話同你說,你讓我坐直來先。”
他似是真的睡著了,睡容自淡淡的陰影籠著,手有意無意地攬著我,懶散地道了句,“我乏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雪極大,積了厚厚的幾寸,馬車行路十分艱難。
行至荊州,我們便尋了處客棧歇腳,此時已是除夕。
我懼冷,身子漸虛,裹了裘衣,戴了氈帽;坐在椅子裏看樓西月將火盆裏的柴木點燃了,屋裏才一些些暖起來。
我有些好奇,與他打聽道,“以往你們富貴人家過年是不是挺熱鬧,擺了酒宴,歌舞升平?”
他微微一笑,不答反問,“你往日是怎麼過的?”
我支腮回溯了一番,“與平常沒有什麼不同的,溫些米酒和茶釀,擺幾碟小菜,圍著火爐吃個團圓飯。燒香祭灶,上元節的時候再結個羊腸。”
我嘿嘿咧了嘴,“我長生粥熬得不錯,三公、三公他們都挺愛吃。”
樓西月撥了撥火堆,擱了兩隻地瓜在裏頭烤著,笑道,“哦?改日我也要嚐嚐。”
外頭一陣哄笑。我戴了隻鬥笠邁步出去,見著不少人三兩一簇,架著火盆燃爆竹,聲聲炸開來。一旁的婦幼老小攏著袖口,捂著耳朵,樂滋滋地互道賀歲。
樓西月也起了興致,摸銅板買了幾根爆竿,遞了一根過來。
我瞧了半晌,小聲道,“我不放。”
他笑道,“怕了?”
我眼巴巴瞅了瞅,仰首道,“這、這有什麼好怕的。”
他抿唇笑,伸手替我攏了攏衣襟,湊近來捉著我的手握著爆竿,將竹竿的末尾置於火盆邊,安撫道,“別怕別怕,我替你握著便是。”
手中的竹竿似震了一下,接著末節發出來“啪”的爆破聲,我手一抖,閉了眼慌忙將竹竿扔了,掙開他的手,捂著耳朵躥開去。
樓西月哈哈一笑,“原本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沒想到還是個小丫頭,燃個爆竹便嚇成這樣。”
我立在遠處,看他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手中的竹竿一節一節炸開來。
雪紛紛揚揚,落在他黑色的氈帽上,一雙眼睛笑起來,很好看。
樓西月放完爆竹,拍拍我的肩,“走,去集市上逛逛。”
街頭巷尾依舊聚了不少百姓,或是與鄰裏道好,或是執了棕苕清掃門庭、去塵穢。
宅院門口多點了燈籠,釘了貼桃符,上頭寫了門神神茶、鬱壘的名諱,貼上春牌,掛了鍾馗。
途經一處十梅亭,才子佳人在此處賞梅比詩,或畫一幅數梅圖。
我瞧著那冬梅開得很討喜,便走近去折了一枝想回去插在大風頭上,也讓它喜慶地過個除夕。
返身卻見不著樓西月,等了些時候,才見著他手中拿了隻油紙包走過來。
他將油紙打開,露出來一方梅花糕,依舊冒了熱氣,樓西月含笑問我,“餓不餓?”
我怔怔地看著他,頓了半晌,低聲問,“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