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3 / 3)

他心裏頭怎麼想的,我一輩子都猜不出來。

穀中日子過得很閑適,雪化得很快,逐漸便能見著穀裏的老樹抽新芽,露出來一角綠意。

自打上回撞見師傅毒發之後,我便背著師傅開始以身試藥。

師傅眼下已然毒發,我擔心在他身上試藥一個不小心便取了他性命。

每日裏取小九的血配上鹿角靈芝服下,起初的時候會有暈眩頭昏之感,服藥的日子長了,漸漸便習慣了。

小九被我摧殘地人不人、鬼不鬼,肉體十分受挫;我萌生出了一種愧對父老鄉親和蒼天大地的思想感情,為了抵消造下的孽行,每日挖一顆山參燉湯給它補血。大風在結束了前段時期對鳥禽的盲目愛戀之後,對小九這樣的哺乳動物產生了奇異的感覺,常常將它護在自己的翅膀下頭,擋風阻雨;這件事讓我對小九的愧疚感再度深化。

轉心蓮開在晚春,三公口中那個戴著青花頭巾的小娘子終於要破土而出了,這是近日來最值得期盼的事情。

將將開春的時候,齊笑來了一趟。

她依舊作男兒扮相,眉目清俊,帶來了幾株紅龍抱柱。

她將我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皺眉道,“上回怎麼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我說,“不好意思打攪你們,哈哈。”

齊笑望著我,半晌,她說,“我在這裏陪你,等藥配好了,我再拿回去給樓哥哥。”

我點頭應了她一聲。

齊笑說,“你怎麼不問問我們怎樣?”

我說,“那你們怎樣?”

她莞爾,“挺好。”

我說,“那就好,你好我好他也好。”

大約再試了半月的藥,我大致將解藥配了出來。

這期間產生了一個負作用,就是我味覺失靈了,這件事其實沒什麼,但因得穀裏的飯菜都是我準備著,於是自然而然地波及了眾人。

眼下我們兩男兩女圍著桌子用午飯,三公扒了兩口,歎了口氣將筷子擱下來。

齊笑勉強撐到了第三口再放筷子。

我吃什麼都一個味,純粹填飽肚子。

師傅卻端著碗,若無其事地吃著,讓我覺得三公和齊笑簡直太傲嬌了。

齊笑用筷子戳了戳,問我,“姐姐,這個餃子你放鹽了嗎?”

我鄭重地點頭。

她說,“你確定?”

我說,“你和三公口味太重了吧。我擱了足足一勺鹽進去。”

齊笑說,“……難怪飯這麼鹹。”

我送齊笑出穀,與她道,“我先前給樓三劍布過針,服藥之前先將他腦中的銀針取下。”

齊笑扇子敲在掌心裏,突然出聲問我,“姐姐,你的心上人是夏公子還是樓哥哥?”

我愣了一愣,“啊?”

她別開臉,道了句,“樓哥哥說,等醫好他三叔,再回藥王穀裏來。”

我與她說,“自然是我師傅,樓西月是我弟子,他許是想回穀再學點東西呢。”

送走了齊笑,轉身欲回屋,見著師傅立在身後,神色難辨地瞧著我。

他斂著眸光道,“你近日來麵色不好。”

我打著哈哈說,“齊笑來了這麼些日子,夜裏與她一道說話說得晚了。睡得少麵色就不好了。”

師傅走近了兩步,指尖搭在我脈上,沉聲問道,“你試藥了?”

我咧嘴笑了笑,自懷中摸了隻小瓶,倒了顆藥丸放在手心裏,“師傅,狼毒的解藥我配好了,你將它服下去吧。”

師傅的眉眼沉了下來,“誰讓你去試藥了?”

穀裏空空曠曠,山風吹過來,吹進心裏頭有些冷。

我心下一曬,看著師傅說,“我怕你死。”

師傅似滯了一下,抿著唇沒有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冬去春來,讓我突然有了慷慨激昂、直抒胸臆的使命感。

我調整了一下思緒,深吸了口氣,說,“我喜歡……”

我的表白太具有殺傷力,話剛說到一半,便見到師傅緊抿的唇被血染紅。

他眉尖輕擰,眸中劃過一絲隱忍。

我奔過去將他扶進屋裏,抬起衣袖拭了拭他唇邊的血跡,顫聲問道,“師傅,你怎麼樣?”

我哆哆嗦嗦地摸了顆藥丸喂入他口中。

師傅斂眸淡道,“我沒事。”

我不曉得為何,心頭好像有座山壓著,可能是壓力太大,竟然哇地一下放聲哭了出來。我沒有料到,這次哭泣是這樣地飆淚,以至於我覺得自己的衣袖遠遠不足以擦幹,就蹭了兩下,蹭到師傅的衣袖上去。

師傅一隻衣袖被哭得如泣如訴的我死死攥在手裏,他騰出來另外一隻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低聲道,“你哭什麼?”

我分神想了想,實在沒想明白我到底為的什麼哭,於是哼了一聲,“砂子掉進眼睛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