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一動,案上青銅製的三角卮打翻,桑葚酒沿著案邊滴滴落下,沾濕了她的裙擺,一角暗色。
安辰稍稍低頭,指尖沾上酒,擱在唇邊嚐了嚐,“這酒,和你的血一樣冷。”
紫莫頓時無措得很,她強壓著慌亂,咬唇看向安辰,“既然你都知道,你怎麼不製止?”
安辰抬起眼眸冷冷地瞧了瞧她。
他好看的眉眼微微黯了下來,“我沒想到你這樣狠。”
窗外的天暮星光點點,大地被雪覆蓋,宛若白晝,茫茫一片冰雪連天。
安辰說,“紫莫,我的家人也死在戰場上,金陵是我的故裏。”
他眉宇稍凝,“我和你說的,都是真的。”
紫莫癱坐在地上,寂靜了許久,她啟口央道,“我找人醫好你,我們一起去金陵隱居,你叫夏景南,我叫夏紫莫,好不好?”
安辰瞧了瞧她,唇邊帶開一抹譏誚,“我也曾這樣問過你。”
這是三年前紫莫最後一次見安辰,他依然安靜地笑著對她說話,手腕一寸寸爬上她的脖頸,這樣的親近,好像舊時一樣,燭燈明明滅滅,燭淚癱在案上,卻不複往日的溫柔。
爾後帳外有人高呼,“有刺客。”
紫莫聽得眼前人一聲低笑,安辰鬆開手,他說,“紫莫,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說完這句話,他走了。
風將窗戶吹得“哐哐”作響,將士尺骨未寒,在餘埠城外唱著喪歌。
紫莫講完,微微瞌上眼,似是對我說,“我沒想到安辰依舊活著。他的毒,我也不知道如何解。”
我聽罷,心中鬱結得厲害,很想把眼前這個女人一巴掌扇到房梁上掛著。
我質問她,“當初是你騙了他,現在作何要將他找回來?”
她歎了口氣,“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想見他……”
她揉了揉額角,聲音縹渺得好像抓不住,“齊香,他好像對你很好。”
我冷言道,“是,我師傅對我好得不能再好。”
她輕笑,“那也好。我看到他對你的模樣,勉強能想到安辰。這麼久了,我怕將他忘了。”
我略一愣神,複又問她,“狼毒,真的沒有解麼?”
她眉眼微微舒展,“他將我忘了,不好麼?”
紫莫倚上軟榻,閉上眼,她的眼睫輕輕顫動,琉璃燈下閃爍晶瑩。
我和樓西月出了她的屋子,行至後花園的拐角處。
我喃喃道,“我師傅中了毒,我要怎樣醫好他?”
樓西月問我,“你是想醫好他的狼毒,還是想醫好他的心病?”
我一愣,抬眼看樓西月,他看著我的眼眸,神情有些凝重。
我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都想。”
他漫不經心道,“那我呢?我也有心病,你醫不醫?”
我說,“你病入膏荒,不大好醫。”
樓西月涼涼地笑了一聲,“姑娘你這樣遲鈍,在下等不及了。”
他摹然拉下我的麵紗,手指捏住我的下巴,俯首親在我唇上。
我腦中頓時和這夜色一般黑得鋪天蓋地驚世駭俗,隻能見著樓西月的眼眸燦若繁星。
他伸出舌尖輕觸我的唇,我陡然醒悟過來,伸手去推他。觸手之處,有****之感。
樓西月身子微微一滯。
我張口“啊——”了一聲,想低頭去看。
他指尖微微施力,不容我低頭,舌尖探入我口中,細細抵著上顎。
我用力推開他,怒道,“你、你做什麼?”
樓西月倒抽一口氣。
我低頭一瞧,手上沾著血,不禁奇道,“你受傷了?”
他好似有片刻走神,旋即撫著心口,作受傷狀,“嗯,傷得很重。”
我伸手再在他胸膛上揩了一把,果然滲著血,隻因著他著了黑衣裳,半點看不出來。
我說,“方才在紫莫屋子裏,她將你劃傷了?”
樓西月饒有興致地瞧著我,“對,我身心都受傷,你替我醫醫?”
我卯了氣力,錘了他一計,“你個登徒子敢調戲我,為師今日不治治你,妄我藥王穀懸壺救人,除暴安良的招牌。”
樓西月悶吭一聲,皺著眉頭,後退了一步,“你還真下得了手。”
我揚眉,正色道,“你再動我,試試看。”
他扶著下巴,渾不在道,“哦?那我倒想看看。”
一陣衣料磨擦的聲音,接著花園內有人聲傳來,“公主殿下。”
“誰在這裏說話?”
此時已經近醜時,我在想,東土人民真是起早貪黑,大半夜的居然能見著活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