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燈被樓西月點燃,染上一層昏黃的光暈。
紫莫瞧了瞧我,神情淡漠,“你來做什麼?”
我朝紫莫極其友好地笑,“是這樣,師傅讓我來看看你的症狀,問問你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睡得可好?”
她掃了掃樓西月,皺了眉尖。
我說,“這是我的弟子。我師傅他中了狼毒,或有不適。所以我和樓西月過來瞧瞧。”
我在說師傅中狼毒的時候,特意看了看紫莫,她眸中一黯,額間的三瓣火擰緊。
我狀似不經意道,“紫莫大人也曾身中狼毒,不知可否告訴我如何來解?”
紫莫並未答話,她靠在軟椅中。
椅子裏鋪著繡著格狀花紋的布毯,琉璃燈照耀下顯得異常華貴。
樓西月操著手在一旁看著我倆。讓我覺得起碼在人頭上,我們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紫莫沉寂了一段時間。
在這段時間裏,我給樓西月拋了個眼神“她不說怎麼辦?”
樓西月給我回了個眼神“不知道”
我再拋向他“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著她說。”
樓西月似笑非笑地瞧了瞧我,我想他肯定在心中腹誹我蛇蠍心腸。
事情比我想象中要來得簡單且平鋪直敘得多,紫莫起身,在香爐裏點了些薰香,白皙的肌膚看不出一點血色。她說,“狼毒無解,當時是我騙了安辰。”
餘埠的秋末初冬,白茫茫的雪揚揚灑灑地在地上積了幾寸。
安辰著狐裘披風,腳係黑色皮靴,袍裾獵獵。北風呼嘯,將他的頭發吹得絲絲可見。
他淺笑對紫莫道,“帳中有火,你在這裏等我。回來之後,我們就去金陵。”
這場就是樓西月和我提到的敗關之戰,氣勢恢宏且慘絕人寰,敗得相當地慘烈,一日的時間裏東土就破城而入。
將軍衝回營中,操起大刀,走到紫莫帳內,他身上盔甲傷痕累累,血跡和風沙掩不過他的怒意。他二話不說,執刀砍過去;紫莫閃身,輕鬆避過,她的手按在匕首上,猶豫了許久,終是抽出來,刺向將軍的心窩。
將軍死前說了兩句話,他說:與軍同亡,吾之幸也。
接著,他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紫莫,“你真的以為安辰什麼都不知道?”爾後,傷重而亡。
這個時候,東土大軍揚著薛字旗,浩浩蕩蕩地進駐餘埠。
紫莫衝上城牆,城外十裏,血染山河。
餘埠被屠城,數萬百姓和將士屍積成山。
紫莫坐在血汗寶馬上,享受帝君恩賜給她的珠寶首飾、功臣加勳。
她在紗帳中獨自看著宣紙上“安辰”的名字,三角卮中盛著紫紅色的桑葚酒。
天幕依舊落下雪花,刺目的讓人想起一年前的冬天。
她倚在軟榻中,久久不能入睡。
燭燈被風吹滅,有人在她屋中靜靜地立著。
紫莫擱下三角卮,垂下眼瞼,試探著問,“安辰?”
安辰聲音淡得沒有分豪情感,“紫莫。”
她轉頭看到他,妖嬈的麵龐上漸漸爬上笑意。
可是,安辰接下來的一句話將她的如花笑靨徹頭徹尾地澆滅。
他說,“你我初見之時,你腿上的箭傷自上而下,是你自己刺進去的。”
紫莫眸中劃過一絲訝異,她與安辰從頭至尾,都是有目的有組織有計劃的行為。隻是這中間,是否有計劃外的情感產生,隻有她自己知道。
聽到這裏,我不免震驚,果然英雄救美都是鬼扯。當時那麼多人,死的死,傷的傷,再漂亮的美人兒也被風沙掩了容顏,怎麼可能在萬人之中,安辰獨獨就瞥到了紫莫那驚鴻回眸。
紫莫說她那時候也比較震驚,其實你陷害別人一點也不可怕,但別人明明知道你陷害他,還眼睜睜地看著你進行陷害工作,這就可怕了。
紫莫當時起身,借著月色看向安辰,他俊雅的麵容上瞧不出一點動容。她身子輕顫,走上前去軟著聲音,貼在他耳旁,低眉順眼地喚他,“安辰,你隨我去東土,好麼?”
安辰安靜地看著她,良久之後,他伸手挑起紫莫的長發,如同舊時溫存一般,輕聲道,“你中的不是狼毒,是烏針。你舍不得給自己下狼毒,因為此毒無解。”
紫莫漸漸冷了下去,她抬眸看著安辰。
安辰淡淡地看了看她,“在驪山之時,暗器上喂的毒就是狼毒,是吧。”
安辰輕笑了笑,“紫莫,我初見你之時,你將營中的圖紙拿給東土。複見你之時,你假傳我的信箋。”他停了停,徐徐道,“你學我的字學得那樣認真,可是不知道我從不在信上署‘安辰’,我用自己的篆章。”
紫莫蹙著眉心,看著安辰,她怕是沒想到他知道的這樣清楚。
安辰附在她耳畔道,“紫莫,我知道你有一個妹妹,一個哥哥,你的家人都死在戰場上。我說過,你的事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