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幹一笑,“哈哈……其實吧,其實……”
樓西月氣定神閑地偏頭打量我,接著他伸手將我臉上的黑布扯了下來。我趕忙用手捂臉,樓西月長眸輕眯,離我近了些,近到我能感覺他的氣息吐納,他輕佻笑道,“原來——你是女人。”
他的黑眸燦然,淺淺的酒香氳氤。
我肅穆道,“嗯,你師傅我,是女人。”
樓西月慢條斯理道,“這也不算是太見不得人的事,你不用遮遮掩掩。”
我見樓西月這次非常地從容不迫,不禁惑道,“你一點不驚訝?”
他喝了口酒,長眉揚起,瞥了我一眼,平靜道,“我很驚訝。”
“那你怎麼不表示驚訝?”
樓西月看我,“你想我怎麼表示?”他指尖輕觸我的額頭,拖長了尾音低聲道,“嗯——?”
我別開臉,一本正經與他道,“我覺得你以後還是叫我師傅好,小香是我師傅叫的。”
樓西月沒有搭理我,問道,“那個麵皮怎麼在你手上?”
我於是將這個有些驚悚有些懸疑,聞者心酸,聽者落淚的故事告訴他。我問樓西月,“你覺得林屹是不是很偉大?”
樓西月沉默片刻,緩緩道,“沈然救沐煙雪的時候,被風無影一掌正中胸口,他倆功力懸殊,也是必死無疑。”
我問他,“那他怎麼活下來了?”
樓西月搖頭,“我不知道,許是沐煙雪輸了內力給他。”
我想起沈然昨日的話,他那時與沐煙雪二人,在樹影婆娑的山林中,共煮一碗山筍,相持治傷。隻是,即便她願意為他運功療傷,願意與他山林相依,卻不願意與他言笑晏晏,與他束發畫眉,直至垂垂老矣。
我問樓西月,“沈然會後悔麼?”
樓西月道,“不會吧。”
我扼腕,“其實歸根結底,是他愛得不夠深。他還沒到那種為了心上人,什麼都不要了的境界。”
樓西月拾了一小撮雪,擱在掌心裏,漸漸融化,化成冰晶。
他歎息道,“沐莊主要什麼,沈然都會給。隻怕是,她什麼也不要。”
沈然願意為她遮風擋雨,為她命也不要,陪她一起從繁花盛開走到花枝凋零;卻獨獨,不願意為她戴上那層麵皮。
有風吹過,我緊了緊身上的大氅。
樓西月見狀,伸手蓋在我掌心裏,暖意絲絲滲入,他旋即施力在我掌心經脈處點了幾下,我頓時覺得心內似有火燃,非常暖和。
過了些時候,我問他,“你那日裏不是說,要一直牽著才會暖和麼?但我現在覺得不冷了。”
他戲謔笑道,“一直牽著不大好,男女授受不清。”
我起身,拂平衣衫,“夜深了,我們回去吧。”
樓西月說,“好。”
他走了幾步,我叫住他,“西月,我們已經出穀多日,下了山便同師傅一起回藥王穀吧。這麼多天,可苦了南雁了。”
樓西月頷首,“先去趟揚州。”
我疑惑,“去揚州幹什麼?你要再會小蝶?”
他麵無表情道,“你去支攤算命。”接著,邁步走了。
次日清晨,師傅、我和樓西月一道辭別沐煙雪,和眾位英雄人士一起下山。臨走前,沐煙雪與麵煞出來與眾人相送。
她淺笑,寬袖白裙,煙眉輕展,發髻上插著沈然贈予她的那枝碧色玉釵。
素雪泠泠,我回頭之際,暗香疏影,那枝如血紅梅沾雪怒放。
梅開二度,冬末春初。
不知道,沐雪山莊這枝骨紅垂枝梅,是開在春初,還是冬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