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西月合上折扇,敲了敲桌麵,喚了我一聲,“小香。”
我看向沈然,他脊背僵直,依舊坐在桌旁,指尖摩挲在茶碗邊緣,指節用力,那瓷白杯盞驟然碎在他掌中,血順著掌心染紅了碎邊。
將目光收回,我與樓西月道,“沈公子怕是還愛得不深吧。不及麵煞,不及麵煞啊。”
樓西月不置可否,“什麼意思?”
我歎道,“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嫁給一個醜人,沈然分毫不動。不過是一張麵皮,戴上又何妨。我經常聽到上古許多帝君,為了美人不要江山。比起萬千社稷,麵皮實在一片鴻毛爾。”
樓西月揚眉,“經常?哪些皇帝,要美人不要江山?”
我想了很久,沒想出來,“記不太清了,反正商紂王算一個吧。”
我擺手表示不要糾結這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總之,我以為沈然要是真的愛她,方才就應當站出來,這樣才叫有擔當。連麵煞都願意獻身,怎麼他就做不到?我恨鐵不成鋼啊不成鋼。”
樓西月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愛她?”
我拿了塊點心,啃了一口,“隻差一步,四年都等了,怎麼現在心急了。他既然是你小師妹的兄長,你去勸勸他,讓他回頭是岸,沐莊主還沒嫁,趕緊地搶回來。要不然,他肯定要後悔一輩子。”
樓西月看著我,片刻之後他說,“你別轉移話題。”
我手上一頓,茫然望向他。
樓西月說,“你輸了,下山之後我幫你在揚州支個攤,算命去吧。”
我再啃一口,“算就算,你真小氣。”
入夜,沐雪山莊堂內燭火通明,將這片雪夜照著繁華。
沐煙雪身著紅衣,喜服紋著百鳥朝鳳,倩笑盈盈;同麵煞一並攜手相拜。
我看著麵煞戴著那麵皮,好像也俊雅了不少。
沈然走到她麵前,自袖口取出一枝碧玉翠釵,徑自將沐煙雪髻上的紫釵換下。他唇角揚起,“送你的。”
他的手掌,纏著白色紗布,滲著血痕。
沐煙雪垂下眼眸,沒有看他。
賓客喧囂,觥籌交措,掩去了他眼中的心疼。
新人入洞房,沈然一手擒著酒杯,定定地看著沐煙雪的背影。直至她與麵煞走遠,他兀自勾唇淡笑,旋即仰首將杯中酒飲盡。
樓西月執了酒壺走向沈然,與他碰杯,道,“沈兄,我陪你喝。”
沈然向他舉杯示意,“我們出去喝。”
夜深人靜,殘月如鉤。
酒席散去,我見到觀日出的斷崖邊,樓西月與沈然二人撩了袍角,坐著,對飲。
樓西月視線落在我身上,向我使了個眼色,“過來一起吧。”
我走近,見著沈然如玉的麵頰上染了幾分淺緋,醉意闌珊。酒氣彌散,他撐腮揚飲,直至酒盡。
一陣笛聲從沐煙雪的喜房中傳來,沈然停住手上動作,靜靜地直至那曲笛聲結束。沐煙雪房中的燈火被熄滅,山莊再陷入安靜中。
沈然皺了一下眉,接著他在地上抓了把雪,用力扔向崖下。那雪球,還未來得及落入崖底已經碎開。
“西月,我閣中還有事,今日和雲雙連夜下山,在此先告辭,後會有期。”他留下這句話,轉身離開。我看到他青衫消失在夜色裏。
我也抓了把雪在掌心玩,感歎,“****,總是傷人心。”
樓西月喝酒,抬眼喚我,“小香。”
“嗯?”
他將我定定地瞧著,徐徐道,“你要不要說一下,那張麵皮為何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我頓住,先前隻忙著圍觀美女與野獸的終成眷屬,忙著圍觀儒雅少主黯然神傷,竟然忘了此事,這,真是讓我有些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