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3 / 3)

我駁回去,“你懂什麼?這個時候最好的法子便是尋個替身。要不然泥足深陷,就萬劫不複了。你不知道,女人不像男人,能夠將自己的心收放自如……”

我說著說著,見著樓西月偏頭凝望著我,眸中有我讀不明白的神色。

我噤了聲,轉頭繼續與陸小月共話相思。

陸小月醉得不輕,將頭靠在我肩上,自說自話地細數她與賀庭之的過往。我憑著豐富的想象力和這許多年來聽戲本子的紮實積累,將這段思春小姐和落難書生的故事腦補了出來:

京城的夜市,燈若白晝,徐風唱晚,笙歌不息。陸小月攜著丫環在首飾攤上挑挑撿撿,見著一清秀的書生模樣的公子,一襲長衫,執了枝花簪向攤主詢價。她隻瞥見那公子的側臉,輪廓清晰,稍帶些書卷氣。

賀庭之當時的形象同《西廂記》中的張生如出一輒,大戶小姐心中典型的思慕對象。

陸小月豆蔻年華,正值少女懷春,將《西廂記》生動活潑地套用在自己身上,很入戲地對賀庭之一見鍾情了。

一見鍾情的結果是她花了雙倍的價錢將那枝花簪從賀庭之手中搶了過來。

我想《西廂記》無疑帶動了許多首飾攤販的蓬勃發展。

賀庭之彼時並不惱,含笑將花簪遞給她,他身著簡單幹淨的青色布衫,靜靜地望著陸小月,謙恭卻不失風雅。直至陸小月紅著臉接過那花簪,他才在攤麵上挑了另外一對墜子,買下,爾後離開。

陸小月以為初次見麵雖然比不上《西廂記》的後花園,但依然是砰然心動,記憶深刻。可是,賀庭之仿佛隻將她當作尋常路人,過眼即忘。

直至陸小月隨父出征西域,在沙場上金戈鐵馬之時,她再一次見到了賀庭之。賀庭之一介文人,自是不能在戰場遊刃有餘。有支箭射向他之時,陸小月墜馬替他擋了一箭。那一箭,離心口,不過半寸。不過,她不後悔。

西域,漫漫黃沙、大漠孤煙的地方,賀庭之衣不解帶地照料了她數個日夜。她曾在夜裏見到他手執書卷支腮瞌眼在她床旁,那書中夾了封信箋,上頭雋秀的小楷隻有一行字,“庭哥哥,我已嫁人。”

燭光打在他白晳的麵龐上,留下剪影一躍一躍。

若是沒有蘇婉兒,賀庭之同陸小月的故事能夠寫本《東廂記》了。可惜多了蘇婉兒,便改寫成了《秦香蓮》。陸小月喃喃囈語,“你那時候同我說你家中有娘子,我還以為是托辭。原來,是真的啊……”

我聽著很神傷,這個故事到底誰是局外人,或許小月自己也不明白。

屋簷中有風吹來,繚繞了些酒意,我對樓西月道,“眼下這三人,一個盲了,一個沾染風塵,一個內傷。要醫好了不容易啊。”

樓西月聳了聳肩,“我讚同你鼓吹陸小月出牆。”

陸小月含混喚了一聲,“庭之……”

我忽然覺得脖上一緊,接著唇上有些濕軟,睜大眼睛,見著陸小月的秀臉在我眼前——她,勾住我,親了一口!

我大驚,伸手大力一推,直接將陸小月推下屋簷去了。自己腳下踉蹌了一步,身子不穩,眼見著要尾隨陸小月一並摔下去,張口喚了聲,“啊——”

“師傅,當心!”

突然,我被人伸手一拉,接著看到樓西月一躍而下,飛身接住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陸小月。我被他方才一拉,換了個方向,直直落入賀府的馬廄裏了。

我掉入馬廄的草棚中時,腦中隻有一個念想:我要將樓西月逐出師門。

待我從草棚裏衣衫不整地鑽出來之時,樓西月正倚在門廊邊,悠然道,“我已經將陸小月送回屋裏了。”

我正了正衣冠,指著他道,“樓西月,你當真是太有出息了,見色忘義啊見色忘義。我這個師傅白當了。”

樓西月彎了彎嘴角,笑道,“我方才隻是讓你鼓吹她出牆,沒想到你直接就勾引了。”

“你應當反思一下,她方才為何親我不親你?”語畢,我昂首闊步從他身旁走過。

回到屋中,我寬了外袍,卸下發髻準備入睡,伸手一摸,發現我頭上多了隻碧玉發簪,上頭紋了朵桃花,我回憶了一番,心想:樓西月相中的東西真的有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