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3 / 3)

於是我跋山涉水風餐雨露披星戴月,尋到了藥王穀。入穀之時,有位男子,烏發素衣,他背對著我,在同一位白花花的老人家下棋。穀中揚起一陣清風,將他的發尾吹起,好似一股清泉沁人心脾。

我大聲道,“請問神醫在不在?”

他執起一顆白子落下,清脆的棋子落盤聲“啪——”。接著,轉身,那一刹那,我差點要淚如雨下:他,就是我尋了這麼久、這麼久的安辰。

他望著我,麵上雲淡風清,問道,“姑娘要找我?”

我一時怔住,身子像被定在原處。眼前的人,和安辰長得一模一樣,可是他的眸中沒有分毫起伏。我在想,一年多不見,我已經長高了許多,或許他不記得了。

我相當地興奮,湊上前去,對他笑道,“安辰,我是齊香。一年前在揚州,我們見過的。”

他淡淡一笑,執起石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聲如濺玉,“我叫夏景南,你認得我?”

我迷惑了,他隻用帛帶在腦後將頭發束起,他穿了一襲素白布衣,同先前錦衣玉帶的安辰判若兩人。而且他說他叫夏景南。

忽然,那石桌對麵的老人家叫了一句,“啊----”接著,一掌自拍腦門,哀嚎道,“我輸了。”

夏景南同那老人家道,“三公,這局棋已經下了三天三夜。你去歇會吧。”接著,他抿了抿唇。那抿唇的動作和安辰簡直如出一輒。

我確定了,即便換了個發型換了身衣裳換了個馬甲,他是安辰真身無疑。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想安辰是不是精神分裂了。

我想留在他身旁,卻沒有一個合適的契機。我怕他像一年前拒我於千裏之外,末了再換個洞默默地隱居。然後我再花個一年兩年去追他,這樣你追我趕的,不免連累了我們許多無辜慘淡的青春。我思來想去,終於琢磨出來個折中的法子來。趁他現在裝失憶,我可以拜他為師,我可以在這藥王穀裏替他浣衣做飯、捶背按摩,也可以接替他的衣缽,濟世安民。

我與他說了這個意圖後,他徐徐道,“我不收女弟子,姑娘請回吧。”

我態度誠懇地表示,是男是女真的不重要。我引經據典,說了許多孔武有力的事實:女有花木蘭沙場點兵、男有俞伯牙為子期斷琴。所有男人能做的事我都能做,但所有我能做的事,男人未必能做到,比如:生孩子。

重男輕女已經是過去,退一萬步說,實在是礙於禮儀,我就扮成男人。

可能是我說話的時候太急,師傅怕是沒有聽清楚前半段,隻捕捉到了最後一句。這日晚些時候,他遞給了我一個男人麵皮。我心領神會地將那麵皮貼在臉上,從此,以男人的嘴臉活在世上。

第二日師傅見著我的時候,著實有些驚愕,“你怎麼這副模樣了?”

我這臉上多了層麵皮,有些不習慣,隻能表情木訥道,“從今天起,我便是個男人,師傅可以心安理得了。”

師傅,“咳咳,我用三色堇泡過這麵皮,可以永葆青春。昨日,是想讓你看看三色堇的藥效。”

接著,他走了兩步,瞥了我一眼,麵無表情道,“不過,你戴著這麵皮也蠻合適。”

這個麵皮,是個相貌極好的男人。所以,如果單單隻看我的頭,可以說我是個風華絕代的人。

我此後問過師傅千萬遍,他可曾記得:在那個花團錦簇的揚州,在某個煙波點墨的江邊,我與他相遇在桃花樹下,他英雄救美了,然後對我說讓我等他一輩子,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我等啊等,他卻再不見歸。

師傅但笑不語,靜靜聽著,仿佛這個故事與他沒有半點幹係。

那麼講了很多遍之後,我逐漸也相信我與安辰確實有這麼一個如詩如畫的遇見。可是講了這麼多遍之後,我發現師傅是真的忘了我。

或許,他從未記住過我。

有一日,師傅同我講:“紫莖草又名煙花醉,能夠解寒毒。但服了此草之後,會陷入夢境中很難自拔。”

我歪頭看著他,心想:原來我當時吃的是煙花醉,原來,我不過是做了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