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伯遠麵上狼狽,抱著我的手卻是極穩的,我眼看著荒草的邊緣露出一條綿延而過的河,還來不及欣喜,一聲槍聲突兀的刺破蒼穹,沒入端木伯遠的腿中,他猛的彎下身子卻還是緊緊抱著我。又一記槍聲響起,我親耳聽著子彈沒入肉裏的聲音,沒一會端木伯遠灰色的西裝上就染了一大片的紅。
他再也抱不住我,倒在了地上。我看見韓真人含笑看著我,他身邊的泉中手裏舉著把黑洞洞的搶,臉上滿是倨傲和得意。
端木伯遠掙紮著抬頭看我,眼神中滿是哀傷“雙兒,我又食言了。爺爺總說你是我拖著投到端木家的,雙兒你是不是很恨我拖著你來投胎?”他問完這一句沒等到我的答案,黑亮的雙瞳漸漸變暗,很快就灰得沒了半點生氣。
泉中走過來,把我從地上抱起來,低頭看一眼端木伯遠,皺眉道:“端木伯遠怎麼說也是個人物,就死在這裏不好。”他思索片刻,陰沉著一張周正的麵孔;“來人,把他丟進河裏。”
端木伯遠的血被拖了一地,染紅了一路的野草,我看著他穿著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白淨俊逸得驚人,“咚”一聲,這個人,就再看不到了。
我體內氣息翻滾和韓真人的陣法瘋狂的攪動對抗,我看著那條河流依舊平順的流淌著,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它怎麼能這麼平靜這麼不知羞恥的繼續流淌下去?它奪走了我最喜歡的哥哥,從小伯遠哥哥就最疼我,我們手上有一樣的胎記,爺爺總說我是被伯遠哥哥硬綁著來投了端木家,我想伯遠哥哥一定是舍不得和我分開才綁著我一起來,因為是伯遠哥哥,所以沒有眼睛也沒有關係,因為是伯遠哥哥,所以我不後悔跟著他來人間走一趟。可是,你為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呢?
那就都去死吧!全都去死好了,活著有什麼意思,還有什麼好留戀的,我的親人我的仇人,都隨我去吧。
槍聲作響,泉中睜著眼倒在地上,額頭中央一個顯眼的血窟窿,鮮紅和雪白的東西一同從裏麵流出來。
陣法破碎,韓真人吐出一口暗紅的血,心念微動,野草中樹木中破瓦後,萬鬼齊出,洶湧如浪潮直撲韓真人的手臂,韓真人手段齊出卻依舊擋不住萬鬼連番撕咬,一條紋有饕餮的手臂被活活撕咬下來,滾入草叢中,不複可見。
“你早就認出纏住大伯母的厲鬼就是我爹爹,卻非要在他魂飛魄散的時候才點出來,你覺得這樣做,我就會在因此覺醒是吧?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窩囊,親眼看著爹爹魂飛魄散也依舊受著抗著,不敢反抗。我也覺得自己很窩囊啊,但以後不會了,從今以後任何人都不能主宰我的命!”
我不知道韓真人是否聽我說完了這番話,失了饕餮印記,他很快就被萬鬼吞噬幹淨,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手腕動了動,我低頭去看,一條紅線係在我的手腕和另一隻手腕緊緊的在一起。
端木伯遠微笑這看著我,血跡全無狼狽不在,通身的瀟灑俊逸。
“伯遠哥哥,我不後悔跟著你一起投胎到端木家。”
“……”
“隻是下一次由我來選吧,你眼光不太好。”
“嗯”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們走吧,這一次沒人能支配我們的命。”
我向端木伯遠承諾,他忽然笑起來,比春日裏的桃花還要明豔,脫了家族的枷鎖,不必抗著滿心的愧疚頂著妹妹的眼睛活下去,他終於可以笑得和小時候一樣溫柔好看。
我一步一步走到河的中央,河水漫過我的眼鼻,窒息的感覺讓我五髒六腑燒得難受,端木伯遠輕輕拍著我,哼著一首幼時常聽的兒童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