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臘八,家務活就多了,主要是準備過年。姥姥總在睡前跟我們說明天幹什麼,如掃房、洗被褥、淘黏米、殺年豬、辦年貨、做節年飯等等。這些活,哪一樣都不能“貓”在屋裏不出去。
過年那些天,她給我們“放假”,開始我們多蹲在家裏玩嘎拉哈。嘎拉哈,是當時農村女孩流行的玩具。家長年複一年給攢的,有的是上一代傳下來的。貧困人家殺不起“年豬”,就難攢了,如果在一口袋幾十個嘎拉哈中,有幾個羊嘎拉哈,那就很稀罕了。如果有牛嘎拉哈,因為太大,隻能成為欣賞品了,但這很難得。豬、牛、羊的嘎拉哈,都是在後腿打彎的那個部位。隻有煮後肘子時,才能得到一個嘎拉哈,還可染上不同的顏色。這塊小骨頭有四個麵,按其形態鼓出的光麵叫肚,與肚相對應的背麵是陷進去的,稱為坑。像耳朵外部輪廓的一個側麵,稱為輪兒,與這一個相對的側麵,像耳輪內部的構造,稱為胗兒。羊的和牛的嘎拉哈同豬的,是相似形,可見它們在後腿都起相同的作用。姥家這些嘎拉哈,是她從娘家帶過來的,她是最小的姑娘,哥哥不稀罕這東西。後來殺得起年豬時,才攢兩個。那幾個羊的和一個牛的嘎拉哈,是她從鎮上屠宰鋪要的,回到家煮了又煮,才把縫中肉剔幹淨。
嘎拉哈,有多種玩法。多都坐在炕上玩,它須借助一個很穩當的平麵。小孩子玩嘎拉哈,一個人多個人都可以,與彈玻璃球一樣彈法,隻是必須兩個相同麵相碰。不能碰到旁邊別的嘎拉哈。另一種是稍大點的孩子,甚至大姑娘和新媳婦,都很喜歡玩欻嘎拉哈,幾個人玩都可以。把一口袋嘎拉哈使勁搖晃,如同打撲克前洗牌一樣,然後嘩一下潑到炕上,在幾個人圍著的圈內即可。按石頭剪子布後,從老大開始輪著欻。每個人都有個布口袋,裏麵裝著糧食。把它拋高的瞬間,你的手同時抓著相同麵的兩個嘎拉哈又不碰別的,同時又接住了落下的口袋,這你就勝了一次。自己留下一個,把另一個拋到大堆中,盡量借這一個,把密集部分打得分散些。如果拋高口袋落下你沒抓到手,或你沒抓著成對的,或抓著但碰了周圍的,都算是“壞了”,輪到下一位欻。最後把潑下的嘎拉哈欻到一個都沒有了,各人都數數自己得到的數目,多的就在下一輪先開欻。這種玩法要眼急手快,能手一次能欻到三個相同麵的,還有能從很大距離中抓到兩個相同麵的。我多與帶子兩個人玩,偶爾招來兩三個夥伴一起玩。姥姥辛苦攢起的質樸的環保的玩具,給我們的童年帶來許多歡樂。我女兒小時也曾玩過,但很快就被城裏孩子的新鮮玩具代替了。
沒玩幾天,我們便“出飛”了,戶外的冰雪世界也很有魔力。冰雪世界裏有很多玩法。屯南有個天然的“溜冰場”,原是個幾百平米的大坑,屯裏人脫坯壘牆都到這挖深處的黃土,年深日久,雨水大時,就變成孩子們的“遊泳場”,冬天又成了冰場。我們沒有爬犁,但帶子用兩根圓樹棍,釘在一塊木板上,拴上繩子,就是簡易的雪橇了,坐在上麵,便能在冰上拉著,自在地滑行了。有時我們玩人拉人,幾個夥伴蹲著,扯著後麵的衣襟,最前麵的人站著走動,便拉走一串人。帶子常當“頭羊”,她若是滑倒了,我們一串都人仰馬翻。幾乎每一次,最後都是這樣的結果,大夥好像期待這樣快樂的結果,笑個不停。
打冰尜多是男孩子的玩法,但我們也偏偏著迷。帶子自己削了幾個木尜,還做了小鞭子。先用手使尜在冰上轉起來,然後用鞭子抽打,使它不停地轉,不停地數數,以數大為勝。我從沒勝過,帶子同男孩子比,也是常勝將軍。最簡單的玩法,是打滑刺溜,坡地或平地,隻要有冰,便可以滑行。我們在自家院子裏,有意倒廢水,澆了一個長幾米的滑道,連去抱柴火,都滑去滑回。帶子能在滑行中,蹲下站起變換姿勢,而不摔跤。
每年春節,姥姥都大撒手,我們徜徉在冰雪世界裏,不知不覺歡樂和運動產生的熱能,漸漸戰勝了寒冷,像大人一樣也少有凍傷了。
5
過了正月十五,打春之後,陽氣往上升,冰就有點發澀,玩冰的瘋狂勁也過了。就在這時,我學了另一種有趣的玩法,它超過了以前各種遊戲給我帶來的快樂,也給了我從未有過的煩惱。那就是“打抬”。這件自作聰明的蠢事至今想起來,還有種遺憾的快樂。
一天傍晚,還沒上燈,帶子叫我去院中柴草堆拿木柈,準備生爐子,給姥姥熬藥。她自己去倉房撮煤。我樂顛顛跑到柴垛裏,扒拉來扒拉去,按帶子要求選小塊木柈。就在這時,聽到障子外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還有拍手叫好聲。我很熟悉這聲音,有鄰居家小俊,她繼母生個弟弟後,很少管她,她常在外遊蕩。跟我們發牢騷時,就教她唱“小白菜”,她一邊流淚,一邊羨慕地說:“你們也都沒媽,可樣樣都比我強。”還有村東頭的大柱和貳順,他們都比我大點。秋天時,我們常在打穀場上玩老鷹抓小雞和捉迷藏。有時一塊玩跳房子、跳圈、彈玻璃球,玩到天黑了,大人不喊回家,我們還不散。我挑木柈時,聽到這幾個小夥伴的聲音,自然動心了,從障豁子看清了他們三人正“打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