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姥姥哺育之恩的感念,一直縈繞在作者的心頭,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張偉老師給我的信中說:“寫姥姥,是我多年夙願。因瑣事和授課纏身,拖到去年初才匆匆動筆,好在要寫的內容爛熟於心,信手拈來就一氣嗬成了。寫作中重溫外婆愛的陽光雨露,是一次精神朝聖和良知洗滌。”我們知道,任何寫作,哪怕是非虛構作品的寫作,都是一種“虛構”,甚至曆史著作也同樣如此。曆史上發生了那樣多的人與事,史家為什麼單單選擇了他要寫的人與事?這種選擇本身就是虛構的一種方式。湯因比對此曾有詳盡論述。因此,曆史就是史家的曆史。同樣的道理,張偉教授與姥姥的生活,一定也充滿了艱辛和苦難,她童年、少年經曆的那個時代必定如此。但是,張偉教授專挑姥姥的溫暖來寫,她不僅以同樣的暖意還原了姥姥的無疆大愛,同時改寫了東北文學“冷漠與荒寒”的基本特征。這就是童年經驗與文化記憶的關係。
如前所述,張偉教授是研究“多餘的人”的專家。多餘的人基本是小人物。但是,作為小人物的姥姥與聖彼得堡作家群筆下的小人物大不相同。在同一封信中,張偉老師說:“姥姥一生蝸居在茅草屋,是地道底層‘小人物’。比普希金《驛站長》中十四品文官還‘小’得多,但她的人格光輝在‘正劇’中得到了充分發揚,她是有著大胸懷大夢想的‘小人物’,是‘驛站長’這悲劇小人物可望不可及的。”作為研究“小人物”的著名學者,張偉教授在寫《姥姥的遺產》時,顯然有意無意地參照了她曾經研究的對象。不同的是,張偉教授在姥姥的身上發現了她所研究的“小人物”不具備的思想和品格。特別是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今天,“姥姥的遺產”將會成為今天世道人心的重要參照,她的愛和無私將會讓一切醜陋和貪欲一覽無餘無地自容。我想,這也應該是張偉教授書寫姥姥的訴求之一吧。
空曠寂寥的東北大平原,因“姥姥的遺產”而更加遼遠闊大,姥姥那卑微的人生放射出的人性光華,如麗日經天,驚雷滾地。她的善和愛將永駐人間。
張偉教授是我大學時代的老師,她曾為我們東北師大中文係七八級同學講授外國文學。她深厚的外國文學、特別是俄羅斯文學的修養,使她的課成為最受我們歡迎的課程之一。以至於畢業30多年後與張偉老師相聚,還有許多同學能夠記起張偉老師講課的諸多細節。後來有人誇留校的同學課講得好,也以“小張偉”來命名,足見張偉老師的講課風采在同學中的影響之深遠。作為張偉老師的學生,本無資格為她的大作作序。但師命難違,卻之不恭,我隻好勉為其難地說了這些讀後的體會,狗尾續貂,權當序言。不當之處,敬請讀者和張偉老師批評。
2014年8月10日於北京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