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教授《姥姥的遺產》序
孟繁華
張偉教授是一位著名學者。她的《“多餘人”論綱——一種世界性文學現象探討》,曾受到季羨林先生的誇讚。季先生在這本書的序言中說:“像‘多餘人’這樣中外文學創作中都有的典型人物,過去研究的人並不多。專就中國來說,張偉女士可以說是‘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先行者。德國人民有一句俗話Aller Anfang ist schwer(‘一切開始都是困難的’),張偉女士知難而進,誰還能對這樣的精神不表示讚佩呢?”季先生作為一個大學者,他的話顯然不是隨便說的。當然,這裏不是討論張偉老師研究成就的場合。這裏要說的是張偉老師的這本書——《姥姥的遺產》。
《姥姥的遺產》不是學術著作。按現在流行的說法,它應該是一部“非虛構”文學作品。作品講述的是作者從兩歲開始與姥姥生活的經曆。或者說,從兩歲開始,姥姥不僅是作者的養育者,同時也是她的守護者。兩歲時作者的腿出了毛病,而此時連續得了七個女孩的父母終於生出了兒子,父母視兒子為掌上明珠,無暇顧及這第七個女孩。是姥姥尋遍當地醫生保住了作者的一雙腿。其間的艱難和姥姥的鍥而不舍感人至深;童年時代作者是姥姥的“跟腚蟲”,她與姥姥相依為命的依賴關係可想而知;日子艱苦,但隻要有姥姥在,童年時期的作者快樂而無憂,無論是“貓冬”還是“拾柴”,其樂融融的童年是作者揮之不去的美好記憶。姥姥“目不識丁”,但“格外敬慕念書之人”,於是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在姥姥的嗬護關注下,作者終於成了“讀書人”並成長為一個著名學者。
東北文學,從“東北作家群”開始,冷漠與荒寒是最重要的特征。這不僅與東北雪域王國的自然環境有關,也與那個時代的生存狀況有關。因此,人與人之間少有暖意。但在張偉教授的講述中,我們讀到更多的是姥姥大愛無疆的無私的愛和關懷。當作者到外地讀中學時,姥姥坐一夜火車來看她,然後當天再坐火車回去,為的就是看一眼她這個外孫女。“姐姐”帶子則往返跑三十裏路給她送餃子,看著她吃完再回家。同為姥姥帶大的“姐姐”帶子,與姥姥結下的同樣是超越了母女的感情。她到了嫁人年齡時的誓言是:“要嫁人,但不是出嫁。若扔下你一個人,就寧可這輩子不嫁人。過去二十多年,我們相依相守,今後我們也不離不棄。隻是從前,我依你,今後我養著你。”姥姥對外孫們的情感,在外孫的回報中可見一斑。姥姥為了帶子的生活,挖空心思地為她“招婿”,雖然一波三折,但終於如願以償。姥姥雖然是個普通鄉村婦女,但她對大時代風雲際會的敏感,絕不遜於那些讀萬卷書的書生們。當“文革”來臨的時候,鎮上“也起了紅衛兵”,目不識丁的姥姥憂心忡忡,茶飯不思。老師是“文革”中最先被批鬥的群體之一,於是她想的是“咱家有當老師的。”“明擺著,能逃過這劫嗎!她那兒也不是天外天。”說的正是已當了老師的作者。應該說姥姥的目光一刻也沒離開過她的這個外孫女,直到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