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今你一無官職,二已埋名,你若願意,千奇穀隨時都會為你留一方棲身之地。”
落拓秀士是真心實意的希望其留下,然男子並無此心。“恕晚輩辜負穀主的一番好意,現下沈允狼子野心,欲吞河山於虎口,縱然晚輩粉身碎骨,也斷不能袖手旁觀。”
他攥緊了拳,目光堅定。
“朝野風雲,老夫也曾經曆,興戰國土,受難的隻有百姓,你又是何必。”
“削足適履,無異為虎作倀,自取滅亡。”
“公子心意已決?”
“穀主的救命之恩,晚輩銘感不忘,但沈允革政,恕晚輩不敢苟同。”
話至此,落拓秀士心知多說無益,隻是靜靜的注視男子一陣,方說道:“他日一別,萬望珍重。”
而後幾日,男子不再千奇穀停留,落拓秀士為他備了車馬,他本欲去往關山城,然路途甚遠,恐途中不夜城生變,遣人給宋鎮送去書信,轉而蟄伏在不夜城下。
素塵的老師傅在永歆樓下的醫館中當職,男子扮成了學徒的模樣掩人耳目,偶爾得來些小道消息。
聽聞宋錦喬病逝時,端藥的手幾乎抖落,他又怒又悲,對容懷清生了怨意,亦對自己……不可原諒。
宋錦喬是他一手送進容家的,他明知道容懷清不愛她,還是縱容了宋錦喬的所作所為,她的消亡,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守在臨仙城的宋老夫人,又是何等的悲絕……
昔日英姿瀟灑如他,幸福無憂如她,轉眼一場朝堂算計,赫赫將門隕落如斯,滿腔怨憤不得發泄,心如刀割。
“小子,手腳利索點,稍後啊,隨老夫去一趟少將府。”
老師傅看他端著藥爐發愣,拿著藥杵敲了敲他的後背,催他備藥。
男子一聽少將府,抬了眼睛,老師傅利索的往包裹裏塞著各種藥物,繼而自顧自的說下去:“那少主也是大難不死,可惜啊,年紀輕輕得了瘋傻的病,哎……”
梅踏雪瘋傻了,住在少將府,曾經她去了半條命,也是留在少將府,如今仍是少將府,隻是她口裏的少將,再也不姓宋。
一路上老師傅嘮嘮叨叨,男子且聽且忘,停在偌大的少將府門前,強自壓了內心翻湧的情緒,穩著步子跟隨老師傅進了府。
少將府有些冷清,小廝帶著兩人穿過數處,才到了少主居住的少思院。
屋裏似乎有孩童在玩鬧,時不時傳出幾聲物什的碰撞。
他跟在老師傅身後,餘光看見小廝上前兩步,輕輕叩了叩房門,小聲稟告道:“主人,大夫來了。”
“進來罷。”
容硯正在房裏陪著梅踏雪。
梅踏雪穿著宜居衣物,烏發未綰,赤腳坐在屋裏內室的地毯上玩著珠子昝釵,見陌生人進來,傻裏傻氣的愣看著。
老師傅彎下了年邁的腰,隔著珠簾卑躬屈膝的行禮:“草民商陸,參見少將軍。”
男子僵著身,彎下了脊梁。
本來坐於毯上的梅踏雪突然起了身,赤腳跑出了內室,墊腳去抓男子的頭發。
“好玩。”梅踏雪吃笑著,拽著頭發搖晃。
他不得不緊低了臉,因為容硯已走過來,伸手扯開梅踏雪的細腕,把她抱了起來,複又坐了回去。
低垂的眉眼仍能看見,搖曳珠簾之後,梅踏雪坐在他的懷中,一根一根的掰著容硯的手指。
本該屬於自己的少將軍,本該屬於自己的梅踏雪,反而全成了容硯的榮光,有那麼一瞬,想撕開這屈辱的偽裝,將他狠狠踩倒在地。